伦敦冬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沈玥的笔记本上。
已经是2月中旬，距离德斯克那次冒昧的拜访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段时间，沈玥再没有在任何地方“偶遇”过他。物理学课上，他仍然坐在最后一排，但总是提前几分钟离开，避免与她同行。偶尔视线相交，他会礼貌性地点头，然后迅速移开目光。
很好，一切都在走向正轨。
一周前，物理学测验成绩公布，沈玥的成绩中规中矩，而德斯克的名字赫然排在榜首。
她盯着成绩单，突然想起之前，他说过需要她帮忙补习物理，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接近她的借口之一。
那是沈玥泡在图书馆的第三天。
博德利图书馆总是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沈玥很喜欢这种氛围，没有人会打扰她，在这里，她可以短暂的休息一会。
她尤其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每当下午3点钟左右，阳光总会斜斜地穿过云层洒到桌上。
沈玥无意识的转着笔，视线飘向窗外，有几个学生裹紧大衣匆匆从她面前走过。
窗外是典型的牛津灰。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沈玥猛地一怔，笔从指间滑落，在桌上滚了几圈，险些掉到地上。
她转过头，德斯克站在那儿，手里捧着几本书。
他穿着深蓝色的毛衣，金发似乎比记忆中长了一些，还有几缕垂在额前。
“我刚好路过，看到你在看第三章的习题。”他解释道，“那部分确实很难理解，教授讲得太快。”
应该拒绝的，可那该死的公式让她头疼极了。
“我……”她开口，“确实有点卡住了……”
德斯克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还没等沈玥说完，就自觉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哪里不明白？”他问道。
沈玥指了指笔记本上的一道题，“这个推导过程，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转换。”
德斯克凑近了些，沈玥似乎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气。
“从这里开始。”他拿起笔，“你看这个变量可以这样替换……”
德斯克讲的很清晰，并不像销售那样带着浓厚的东欧口音。
“我明白了。”
德斯克笑了笑，“你很聪明，只是需要有人帮你捋清思路。”
“谢谢你，”沈玥合上笔记本，“你真的帮了大忙。”
“不客气。”德斯克整理着自己的书本，“其实……我一直想为上次的冒昧道歉。我不该那样打扰你。”
沈玥摇摇头，“你已经道过歉了，而且都过去了。”
他们一起走出图书馆，傍晚的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沈玥裹紧围巾，瞥见德斯克只穿了件薄毛衣。
“你不冷吗？”她忍不住问。
德斯克笑了笑，“习惯了，我从小在苏格兰长大，那里的冬天比这冷多了。”
他们在路口停下，沈玥要出租房，而德斯克要去另一个方向的实验室。
“那么……”德斯克犹豫了一下，“下周的物理课，如果你还需要帮助，我可以……”
“好的。”沈玥没想到自己回答的这么快，下意识的顿了顿，“我是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当然有。”
沈玥竟然在他的声音听出一丝笑意。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的图书馆学习成了固定安排。每次德斯克都会提前到，为沈玥占好那个靠窗的位置。他会带两杯热咖啡，也知道她喜欢加一点奶但不要糖。
沈玥慢慢发现德斯克不仅物理好，对音乐也有一种独特的兴趣。有时学习累了，他们也会聊起各自喜欢的书籍和作曲家。
“我以为理科生都不太关心艺术。”有一次沈玥忍不住说。
“我母亲是钢琴教师，从小我就听着各种古典音乐长大。事实上...”德斯克放下笔，顿了顿，“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指挥家。”
“那为什么选择了物理？”
“现实考虑。”德斯克耸耸肩，“我父亲说音乐养不活一家人。不过现在我在物理系交响乐团做兼职指挥，算是没有完全放弃梦想。”
沈玥惊讶地看着他，“你还会指挥？”
“下周六晚上我们在圣堂有场小型演出，”德斯克看似随意地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
那天晚上，沈玥去了。
圣堂里坐满了人，她只能找到后排的一个位置。当德斯克走上指挥台时，她几乎认不出那个平日里总是安静坐在图书馆一角的人。
沈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个月前他蹩脚的中文和紧张的神情，忍不住微笑起来。
演出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沈玥犹豫着是否要去后台祝贺，却看见德斯克匆匆从侧门走出，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
当他看见她时，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你来了。”他快步走到她面前，还穿着指挥的礼服。
“你很棒。”沈玥朝他微微点头，“我从来没想过……”
“没想到书呆子也会指挥？”德斯克接话，打趣着自己。
沈玥笑了，“差不多这个意思。”
夜晚的牛津街道很安静。
“其实，”德斯克突然停下脚步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物理课上。”
沈玥转头看他。
“是在开学初的音乐学系迎新会上，”他说，“你在弹钢琴。那首德彪西的《月光》...让我想起了我母亲。”
沈玥努力回忆，确实记得那次活动。她被学姐临时拉去凑数，弹了一首简单的曲子。
“所以你不是因为觉得我像那个女孩才...”
“不完全是。”德斯克停下脚步，“开始我确实觉得你有些眼熟。但后来……我被你吸引了。”
他的直白让沈玥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还是有点奇怪也……”他寻找着合适的词，“不像是一个绅士。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没有把你当作任何人的替代品。”
沈玥点点头。
-
三月悄然而至，牛津的天气逐渐转暖。沈玥的物理成绩明显提高，她和德斯克的关系也变得自然起来。
他们不再仅限于图书馆的学习，有时会一起去咖啡馆，或者在学校草坪上讨论功课。
周日下午，他们刚从图书馆出来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在这里等等。”德斯克说完，冒雨冲向对面的商店。几分钟后，他举着一把新买的伞回来，半边身子已经湿透。
“你可以买两把的。”沈玥看着他滴水的头发，忍不住说。
德斯克愣了一下，“我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他们共用一把伞走向沈玥的公寓，距离比想象中要远。伞不大，但为了不被淋湿，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
到达公寓楼下时，两人的外侧肩膀都湿了。
“要上来擦干吗？”沈玥笑了，“我可以为你泡杯热茶。”
德斯克犹豫了一下，“不会打扰吗？”
“不会。”
公寓不大但整洁温馨。
沈玥递给德斯克一条毛巾，然后去厨房泡茶。当她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回到客厅时，发现德斯克正站在书架前，看着一张照片。
那是她15岁时在医院花园里拍的，瘦小的女孩坐在长椅上，正对着镜头勉强的扯出嘴角。
“这是你？”德斯克的声音有些奇怪。
沈玥点点头，“十五岁的时候，在英国治病的那段时间。”
德斯克转过身来，“是在爱丁堡的皇家医院吗？”
“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钱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东方女孩，正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背景明显是医院花园。
“那天我的讲义被风吹散，”德斯克的声音很轻，“这个女孩帮我一张张捡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她就匆匆离开了。我只拍下这张照片。”
沈玥愣住。
他指着照片里那个帮忙的女孩，“课上见到你时……我总觉得你和她长得很像……”
沈玥接过照片，仔细看着那个女孩。
她记起来了。
那天，她坐在长椅上等姥爷，看见一个金发少年狼狈地追着被风吹散的纸张。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看那少年快要急哭的样子，还是起身帮了忙。
“那天我心情很糟，”沈玥轻声说，“我刚被确诊为慢性胃炎，需要长期治疗。姥爷去办手续，我一个人坐在那里……”
德斯克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所以真的是你？”
“我不确定，”沈玥摇摇头，“但那确实像是我会做的事。”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
“所以你不是认错人，”许久，沈玥才开口，“或许，你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直觉很少欺骗我。”德斯克笑道。
-
四月，牛津的樱花开了。
沈玥站在树下，看着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期末考试，物理成绩出乎意料地拿到了A。
“庆祝一下？”德斯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拿着两张车票。
“去爱丁堡的火车，”他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皇家医院的花园比记忆中要小，但长椅还在老地方。
他们并肩坐在那里，看着来往的人群。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照片的事？”沈玥问。
“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德斯克说，“而不是在你认为我是个跟踪狂的时候。”
沈玥轻笑，“那时候你确实很可疑。”
“我只是……”他斟酌着词句，“不知道如何接近你。你总是那么的……自持，让人不敢轻易打扰。”
“而你选择了最笨的方法。”
德斯克假装受伤地捂住胸口，“它最终还是奏效了，不是吗？”
许久，德斯克突然站起身，向沈玥伸出手。
“愿意和我一起去个地方吗？”
他带她来到一家老式照相馆前。“这是我朋友开的，”他解释道，“我想为我们拍张照片。”
照相馆里弥漫着旧时光的气息。
他们并肩坐在复古沙发上，老师傅在相机后指导着姿势。
“靠近一点，”老师傅用带着苏格兰口音的英语说，“对，就这样。”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沈玥感觉到德斯克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照片上的两人靠得很近，脸上带着自然的微笑。
“这张送我，”德斯说，“我不会弄坏它的。”
沈玥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好，忽然问道：“那天在医院，你为什么也在那里？”
德斯克似乎微微弯了弯腰，“我母亲那时住院治疗，她患有癌症。那天我是去给她送讲义的，那是她最后一次给学生上课。”
“我很抱歉。”
“她一年后去世了。”德斯克继续说，“但你知道吗？那天你帮忙捡起的讲义，她后来真的用上了。那些学生都很感激。”
回牛津的火车上，沈玥靠在德斯克肩上睡着了。
………
“我们到了。”他轻声说。
“沈玥，”德斯克难得有这么紧张的时候，“我想……我应该需要一个女朋友”
沈玥洋装思考了半晌，打趣道，“难道仅仅是因为你需要女朋友，才跟我在一起？”
德斯克慌了，“不是！你知道的……我害怕直白的告白会吓到你……”
沈玥忽然想起艾莉曾经说过的话：“那个克拉德家的男孩，从来不会轻易对任何事情认真，但一旦认真起来，就是一辈子的事。”
“但这次别再买那种苦巧克力了。”
德斯克愣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保证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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