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宜打扫开业。
已过零点,Delay全员仍在城市文化中心为“仍然·摇滚艺术特展”......打杂。
与另两组乐队将想法反馈给江启余和阿亮不同,Delay部分的装置由他们自己完成。
原因无他,陈燮林当年拿的是双学位,除了经济学,还有一个策展与艺术史。
毕业多年,得此契机,心痒难耐。
于是,有难同当,全员被拱来当苦力。
胡宇丢了个“Delay打工日记”小视频到群名为“Delay和他的家属们”里。
视频里,宋聿正在3D悬空的五线谱上挂音符。
程希珏在ipad上点开小视频时,正和屠诗煲电话粥。
“小九,”屠诗小心翼翼地问,“国庆要一起去看那个摇滚艺术展吗?”
她是在准备艺考期间时,无意撞破程希珏和宋聿之间的“关系”。
这三年多,屠诗虽不会避谈宋聿,但每次都会特别留意她的反应。
“好啊。”
程希珏应地干脆,溢出的笑没逃过屠诗敏锐的耳朵。
“你?什么情况!”
“就......”程希珏随手转发小福利给屠·Decision·诗,“就你认为的那样。”
将手机挪开一米远,屠诗过于激情澎湃的嚎叫仍旧震了手机。
“你们...你们.......”屠诗心潮澎湃,一潮接一潮,“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国庆假期第一天,刚过七点。
屠诗准时按响云熙园的门,进门后,盯着程希珏的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没下来过。
去“仍然·摇滚艺术特展”不来个全妆,宋聿见了都不行。
挽起袖子,屠诗亲自操刀,压着程希珏画了个妆,完工后还没八点,接着火急火燎地就拉人出门。
“作为我们主唱的官方家属,你难道不应该第一个到场吗?”屠诗把程希珏扣在副驾驶,自己上了驾驶座。
程希珏指了指时间,“我们这个时间出发还能第一个进场?”
“万一呢。”屠诗信心满满的语气给程希珏一种志在必得的错觉。
如果不知道Decision有多能排队的话。
这是一个底色纯白的世界,以珍贵的照片投影、AR科技以及装置艺术,梳理中国(包括港澳台)摇滚50年的发展历程,也从不同时代的摇滚视野拆解“我们为何仍然需要摇滚乐”这一终极问题。
「华语摇滚始于模仿 ——」
整个展览以此为开场白。
黑蓝红的投影里,关于摇滚万岁的叙事,徐徐展开。
经过60年代摇滚跨洋传播的温床,萌芽于校园民歌反动与本土意识觉醒,摇滚乐率先在港澳台掀起风潮。
1970年代,以翻唱欧美摇滚为主的“雷蒙乐团”和“万李马王”分别成为湾省摇滚演唱和大陆摇滚的先驱乐队[1],同时,港岛第一支的摇滚乐队“黑鸟乐队”也随之诞生。
行至1980年代,港岛最早迎来第二次“乐队潮”,以Beyond乐队为代表的主流摇滚乐与受英伦新浪潮影响的“达明一派”为主的乐队力均势敌;期间,黑鸟乐队蓄力既成,成为华语抗议/反叛音乐鼻祖,音乐-政治运动先驱,反体制实践团体。而同期的湾省处于解严前夕,幻眼合唱团、红蚂蚁合唱团、青年合唱团等乐队的融合摇滚风格作品,攥写摇滚青年的乐团启蒙[1]。
改革开放与体制裂缝的1986年,“中国摇滚之父”呐喊《一无所有》,嘶喊出中国大陆的摇滚乐诞生与爆发。而这之前的1984年,“不倒翁”乐队作为大陆地区第一支尝试用电声器演绎现代音乐的摇滚乐队,是被人所忽略的摇滚真正意义上的奠基者[3]。
在裂缝中初萌的中国摇滚,是无数人触犯禁忌时的快乐,也是贫穷中即兴式的生活方式[2]。
随后的1987年,湾省解严,独立摇滚野蛮生长,以角头音乐、野台开唱等为核心的摇滚舞台成为无数摇滚青年的乐队梦之地;在此期间,水晶唱片、真言社、魔岩唱片缤纷而立[4]。
与其冲破荆棘不同,另一边的港岛在校园乐队与电台 DJ 的蓬发下,英文摇滚传唱街巷。
迈入90年代,摇滚乐在中国不只是一种地下音乐,尽管也没有融入主流文化,但在这个摇滚音乐狂飙的年代,其势力大幅度扩张,成为一种“新青年”的精神,本地语言与文化的记忆,城市情感为边界的社会现象。
从珍贵图像场迈入全息投影场,走进“94年红磡”,那个载入史册的演唱会。
那是个无法想象,也无法忘却的不完美夜晚,人们炙热、干净、才华横溢、毫无畏惧的脸庞和声音,渴望自由的躁动,一路高歌。
在此之后,香港的主流乐队逐步销声匿迹。
与港岛摇滚衰微截然不同的另一头,湾省的魔岩唱片,以另类思考为出发,掷地有声地呈现年轻文化理想,从此占据独立音乐厂牌鳌头,也为后来音乐节的蓬勃发展埋下伏笔[4]。
千禧年初期,湾省摇滚高喊“乐团的时代来临了”,将华语摇滚地下乐队推向短暂的辉煌。主流唱片公司不吝啬地给予摇滚乐队机会,独立摇滚乐队也取代“地下乐团”一词,分裂不同摇滚风格,live house 亦成为摇滚乐队演出新领地。同时,首届迷笛音乐节成功举办,中国户外音乐节迈出了第一步,最早一批数字音乐网站也同步上线[2]。
尽管如此,相较于湾省已建立完整的独立厂牌与演出体系,大陆摇滚遭遇流行偶像浪潮冲击,在昙花一现的盛期后,避无可避地走到下坡路。
Delay便是在最萎靡的摇滚期横空出世,如天外来物。
作为平均年纪最小的摇滚乐队,尽管无法亲历live house中的尽兴摇滚,他们却开创了独属于Delay“校园摇滚”时代。
当数字音乐、手机彩铃、音乐客户端等成为热门音乐消费模式,它不仅成就了“华语乐坛的黄金十年”,也让Delay音乐的传播度载入摇滚史册。
当然,这所谓的黄金十年,盗版音乐肆意横行,豪横跋扈,一度造成唱片行业近乎毁灭的打击,乐评人“唱片已死”的哀叹成为唱片公司惨淡经营的标注,而个人用户无版权消费意识,政策的不断收紧,很长一段时间里,数字音乐平台都只能通过广告获得收益[5]。
互联网的更迭发展,酒吧等live house场所作为一个时代的标志,逐渐走向没落,而“唱片公司(自主创办户外音乐节品牌) 商业资助”的商业化音乐节应运而生,成为独立摇滚音乐的另一个乌托邦。
与此同时,数字专辑的黄金时期正式起航。
歌手与数字音乐平台携手推动华语乐坛正版化的思考,改革推新了数字音乐的正版付费生态,“流媒体 音乐付费模式”不仅成为新盈利模式,更作为主要动力,支撑起行业的良性循环的[5]。
此后,对摇滚乐来说,小众和主流的界限日趋模糊。多方位音乐发布渠道拓展他们的受众,增加粘性;更重要的是,摇滚乐所代表的青年文化成为音乐节衍生品市场,培育“摇滚IP”的粉丝经济。
然而,在数字化时代,传统唱片行的没落和摇滚商业化成为一种必然。对于只坚持“艺术摇滚”的摇滚乐队来说,唱片公司要讲效率,计算成本,他们只好自己演奏,自己当录音师,时间沉没成本消耗异常。
所以,在这个时代,「我们为什么仍然需要摇滚乐?」
程希珏和屠诗进入下一个叙事轨道 —— Delay的答案。
Delay以装置艺术和AR科技铺陈数字时代下的音乐唱片行。
这是一间名为“仍然”的唱片行,与记忆中不同的是,整间唱片行外墙是磨玻璃。
隔雾看花摸不清唱片行里的样貌,也里头的人也好奇唱片行外的世界。
大门边的橱窗投出两个身影,从左侧看到的轮廓动作,是暴力的狂欢,行为怪异的发泄荷尔蒙;可从另一侧看到的,则是无数高举的手,携有力的心跳,为同一种权益去冲撞与对立。
人们如何看待迥然不同的图像动作,他们就如何理解摇滚乐的普世意义。
走到对面,唱片行的全貌猝不及防的撞进眼底。
玻璃墙映射出的物像,实际上是一个悬挂着的雕塑。
纯白雕塑从一方伸出数十只手,以不同姿态延往不同方向,在它们的掌心,挈带不同的音乐字符。
巨大的收银台后是“Rock n’ Roll”的装置墙,崎岖又棱角分明的两个CD架上,密密麻麻摆放了人们能想到的所有摇滚专辑。
CD架边侧置了无数小灯泡,灯光投射在两侧白墙上,CD架的秘密由此揭开。
这是一个“掌心向外、食指和中指形成V字形”和一个“掌心朝外,中指和无名指弯曲的手语”。
他们所代表的意义是 —— PEACE & LOVE。
—— LOVE & PEACE。
这就是Delay的答案。
摇滚乐的世俗意义有直面梦想和人生的觉醒与力量。它在不同时代的不同精神里,有不同的误解和理解,每一个时代的摇滚都有它的主角,他们总是一群人登上舞台,携一代人,唱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无论处在的时代是壮阔斑斓还是荆棘满途,摇滚乐“love&peace”内核从没变过。它不仅是一种音乐形式,更重要的是,它鼓囊炽热明亮,不论阶级、种族、肤色、性别,传达相同的渴望与向往。
同一时间,“总会到”录音室。
宋聿交了首新歌,《琢》。
这首歌从词到曲都异常完整,一看就是偷偷憋的大招。
光是“琢”这一字,陈燮林和胡宇审视的目光就没从宋聿脸上撤下过。
“写了多久?”
“小九的名字就差没做歌名了!”
俩人齐声。
宋聿没理胡宇,回答陈燮林的问题:“两个月。”
两个月的意思是,从词曲到demo完成,为期两个月。
段潇倒是率先把注意力放在了宋聿写的词上,“这词很深刻。”
陈燮林和胡宇这才仔细品味词来。
宋聿的词能写多好他们心里门清,可这一品读,胡宇直叹,他们格局还是小了。
Delay的每一位成员都会作词作曲,唯二的差别是数量上的多少与各自的风格。
宋聿是Delay中词曲创作,不管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顶尖的人。
少年的肆意飞扬,在时间的摸爬滚打中,笔力愈显内敛锋利。
这首词以“琢”起,以“琢”尾,是回望,是翘首,是独白,也是询问。
几人神情莫测地听完demo,很熟悉的曲子,他们听过不完整版。
宋聿过去两年一遍在编的曲。
没错,编曲先行,而后填词作曲。
半成品就摸出这曲子不主流,没想到艺术性高得有点过头,要不是他们认识了有一半人生的时间,差点就抓到其中藏不尽的缱绻羡爱。
抓住之后,直起一身鸡皮疙瘩。
段潇在歌词纸背后写下几行音律,直切重点,“‘复合’了?”
宋聿没否认,很臭屁的强调重点,“我们又没分手过!”
见状,陈燮林和胡宇一脸了然,默契复制黏贴宋聿的爱情名言,“你们一直相爱着,只是用不同的方式。”
这句“爱情名言”来自Delay未发表作品《我们的故事》,词曲创作于2016年,均只有一半。
陈燮林、胡宇、段潇默契一对视,一人一手把宋聿从工学椅上拉拽下来,压着宋聿后背,勾着肩颈,“你小子,什么时候的事儿?都不跟我们透个底!”
“你知不知道兄弟们为你的爱情操碎了心?”
“我份子钱都存了好久了!”
横冲直撞的声音里,几个人心花开爽,比自己得偿所愿了还激动。
话说回来,打闹归打闹,几人对待音乐对态度还是专业严谨的。
各自在demo上又提出创想,将《琢》的潜形匿迹,抽象又具体的展现至淋漓。
经商讨,Delay一致决定将《琢》设定为新专辑的最后一首歌。
彼时,Delay新专辑进度已达70%,可谓是可喜可贺。
宋聿把“琢事件”透露给程希珏,也不忘把人带来录音室。
第一个音符作响,肌理开始战栗,直至整首歌结束,她还陷在乐章的叙述里,回不过神。
这是首音乐性很强的歌,多段式结构挑战了绝大多数听众的听歌习惯;无重复的编曲框架,编曲激烈丰富刷新听感,并以节奏呼应首尾;频繁的转调与升调为不同乐器留出solo空间。可比起这些,最让人撼动的是宋聿对她的感情,比她感受到的、想象中的,更沉静和浓烈。
这一生,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足够。
宋聿弯身与程希珏相视,把人圈在椅内,“我的最佳听众,喜欢吗?”
程希珏直愣愣地凝视宋聿,回答:“很喜欢。”
宋聿这几年想对所有她说而未说出口的话,她在《琢》里都听到了。
间落,程希珏又补上一句,“宋聿,谢谢你写出这么好的歌。”
琢,治玉也。
它本的确是宋聿写给程希珏的歌,以致贺她的琢玉成器,可跟着旋律写到第二段时 ,宋聿产生了一种迫切的情绪,想要用一种全新的情感叙述包罗万象,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刻记。
宇宙可能不记得138亿年前的大爆炸,太阳系或许记不起46亿年前小块分子云的引力坍缩,地球或则不知晓它的原生来自于吸积坍缩后的块状物质,人类抑或尚未感知我们的生命起源于何。
而无论如何,宇宙、太阳、地球乃至人类本身,在生生不息之上,观古知今琢未来。所有发生的故事都会被遗忘,除却时间。它引领尘埃聚集消散,物质裂变转化,也以螺旋加载所有过往,向永恒传递 —— 来路是归途。
它不会是Delay最传唱的歌之一,可在Delay最经典的作品中,它定有一席之位。
[1] 小岛音乐速报 (2022).□□音乐简史.
[2] 郭小寒. (2023). 《有核:中国摇滚小史》.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3] 新京报书评周刊. (2020). “他们唱着唱着,就创造了中国摇滚史”.
[4] 马世芳. (2016). 《地下乡愁蓝调》. 新经典文化.
[5] 吴怼怼. (2019). “中国数字音乐罗曼蒂克消亡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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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LOVE & PE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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