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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09 LOVE & PEACE (1)

9月28日,宜打扫开业。

已过零点,Delay全员仍在城市文化中心为“仍然·摇滚艺术特展”......打杂。

与另两组乐队将想法反馈给江启余和阿亮不同,Delay部分的装置由他们自己完成。

原因无他,陈燮林当年拿的是双学位,除了经济学,还有一个策展与艺术史。

毕业多年,得此契机,心痒难耐。

于是,有难同当,全员被拱来当苦力。

胡宇丢了个“Delay打工日记”小视频到群名为“Delay和他的家属们”里。

视频里,宋聿正在3D悬空的五线谱上挂音符。

程希珏在ipad上点开小视频时,正和屠诗煲电话粥。

“小九,”屠诗小心翼翼地问,“国庆要一起去看那个摇滚艺术展吗?”

她是在准备艺考期间时,无意撞破程希珏和宋聿之间的“关系”。

这三年多,屠诗虽不会避谈宋聿,但每次都会特别留意她的反应。

“好啊。”

程希珏应地干脆,溢出的笑没逃过屠诗敏锐的耳朵。

“你?什么情况!”

“就......”程希珏随手转发小福利给屠·Decision·诗,“就你认为的那样。”

将手机挪开一米远,屠诗过于激情澎湃的嚎叫仍旧震了手机。

“你们...你们.......”屠诗心潮澎湃,一潮接一潮,“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国庆假期第一天,刚过七点。

屠诗准时按响云熙园的门,进门后,盯着程希珏的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没下来过。

去“仍然·摇滚艺术特展”不来个全妆,宋聿见了都不行。

挽起袖子,屠诗亲自操刀,压着程希珏画了个妆,完工后还没八点,接着火急火燎地就拉人出门。

“作为我们主唱的官方家属,你难道不应该第一个到场吗?”屠诗把程希珏扣在副驾驶,自己上了驾驶座。

程希珏指了指时间,“我们这个时间出发还能第一个进场?”

“万一呢。”屠诗信心满满的语气给程希珏一种志在必得的错觉。

如果不知道Decision有多能排队的话。

这是一个底色纯白的世界,以珍贵的照片投影、AR科技以及装置艺术,梳理中国(包括港澳台)摇滚50年的发展历程,也从不同时代的摇滚视野拆解“我们为何仍然需要摇滚乐”这一终极问题。

「华语摇滚始于模仿 ——」

整个展览以此为开场白。

黑蓝红的投影里,关于摇滚万岁的叙事,徐徐展开。

经过60年代摇滚跨洋传播的温床,萌芽于校园民歌反动与本土意识觉醒,摇滚乐率先在港澳台掀起风潮。

1970年代,以翻唱欧美摇滚为主的“雷蒙乐团”和“万李马王”分别成为湾省摇滚演唱和大陆摇滚的先驱乐队[1],同时,港岛第一支的摇滚乐队“黑鸟乐队”也随之诞生。

行至1980年代,港岛最早迎来第二次“乐队潮”,以Beyond乐队为代表的主流摇滚乐与受英伦新浪潮影响的“达明一派”为主的乐队力均势敌;期间,黑鸟乐队蓄力既成,成为华语抗议/反叛音乐鼻祖,音乐-政治运动先驱,反体制实践团体。而同期的湾省处于解严前夕,幻眼合唱团、红蚂蚁合唱团、青年合唱团等乐队的融合摇滚风格作品,攥写摇滚青年的乐团启蒙[1]。

改革开放与体制裂缝的1986年,“中国摇滚之父”呐喊《一无所有》,嘶喊出中国大陆的摇滚乐诞生与爆发。而这之前的1984年,“不倒翁”乐队作为大陆地区第一支尝试用电声器演绎现代音乐的摇滚乐队,是被人所忽略的摇滚真正意义上的奠基者[3]。

在裂缝中初萌的中国摇滚,是无数人触犯禁忌时的快乐,也是贫穷中即兴式的生活方式[2]。

随后的1987年,湾省解严,独立摇滚野蛮生长,以角头音乐、野台开唱等为核心的摇滚舞台成为无数摇滚青年的乐队梦之地;在此期间,水晶唱片、真言社、魔岩唱片缤纷而立[4]。

与其冲破荆棘不同,另一边的港岛在校园乐队与电台 DJ 的蓬发下,英文摇滚传唱街巷。

迈入90年代,摇滚乐在中国不只是一种地下音乐,尽管也没有融入主流文化,但在这个摇滚音乐狂飙的年代,其势力大幅度扩张,成为一种“新青年”的精神,本地语言与文化的记忆,城市情感为边界的社会现象。

从珍贵图像场迈入全息投影场,走进“94年红磡”,那个载入史册的演唱会。

那是个无法想象,也无法忘却的不完美夜晚,人们炙热、干净、才华横溢、毫无畏惧的脸庞和声音,渴望自由的躁动,一路高歌。

在此之后,香港的主流乐队逐步销声匿迹。

与港岛摇滚衰微截然不同的另一头,湾省的魔岩唱片,以另类思考为出发,掷地有声地呈现年轻文化理想,从此占据独立音乐厂牌鳌头,也为后来音乐节的蓬勃发展埋下伏笔[4]。

千禧年初期,湾省摇滚高喊“乐团的时代来临了”,将华语摇滚地下乐队推向短暂的辉煌。主流唱片公司不吝啬地给予摇滚乐队机会,独立摇滚乐队也取代“地下乐团”一词,分裂不同摇滚风格,live house 亦成为摇滚乐队演出新领地。同时,首届迷笛音乐节成功举办,中国户外音乐节迈出了第一步,最早一批数字音乐网站也同步上线[2]。

尽管如此,相较于湾省已建立完整的独立厂牌与演出体系,大陆摇滚遭遇流行偶像浪潮冲击,在昙花一现的盛期后,避无可避地走到下坡路。

Delay便是在最萎靡的摇滚期横空出世,如天外来物。

作为平均年纪最小的摇滚乐队,尽管无法亲历live house中的尽兴摇滚,他们却开创了独属于Delay“校园摇滚”时代。

当数字音乐、手机彩铃、音乐客户端等成为热门音乐消费模式,它不仅成就了“华语乐坛的黄金十年”,也让Delay音乐的传播度载入摇滚史册。

当然,这所谓的黄金十年,盗版音乐肆意横行,豪横跋扈,一度造成唱片行业近乎毁灭的打击,乐评人“唱片已死”的哀叹成为唱片公司惨淡经营的标注,而个人用户无版权消费意识,政策的不断收紧,很长一段时间里,数字音乐平台都只能通过广告获得收益[5]。

互联网的更迭发展,酒吧等live house场所作为一个时代的标志,逐渐走向没落,而“唱片公司(自主创办户外音乐节品牌) 商业资助”的商业化音乐节应运而生,成为独立摇滚音乐的另一个乌托邦。

与此同时,数字专辑的黄金时期正式起航。

歌手与数字音乐平台携手推动华语乐坛正版化的思考,改革推新了数字音乐的正版付费生态,“流媒体 音乐付费模式”不仅成为新盈利模式,更作为主要动力,支撑起行业的良性循环的[5]。

此后,对摇滚乐来说,小众和主流的界限日趋模糊。多方位音乐发布渠道拓展他们的受众,增加粘性;更重要的是,摇滚乐所代表的青年文化成为音乐节衍生品市场,培育“摇滚IP”的粉丝经济。

然而,在数字化时代,传统唱片行的没落和摇滚商业化成为一种必然。对于只坚持“艺术摇滚”的摇滚乐队来说,唱片公司要讲效率,计算成本,他们只好自己演奏,自己当录音师,时间沉没成本消耗异常。

所以,在这个时代,「我们为什么仍然需要摇滚乐?」

程希珏和屠诗进入下一个叙事轨道 —— Delay的答案。

Delay以装置艺术和AR科技铺陈数字时代下的音乐唱片行。

这是一间名为“仍然”的唱片行,与记忆中不同的是,整间唱片行外墙是磨玻璃。

隔雾看花摸不清唱片行里的样貌,也里头的人也好奇唱片行外的世界。

大门边的橱窗投出两个身影,从左侧看到的轮廓动作,是暴力的狂欢,行为怪异的发泄荷尔蒙;可从另一侧看到的,则是无数高举的手,携有力的心跳,为同一种权益去冲撞与对立。

人们如何看待迥然不同的图像动作,他们就如何理解摇滚乐的普世意义。

走到对面,唱片行的全貌猝不及防的撞进眼底。

玻璃墙映射出的物像,实际上是一个悬挂着的雕塑。

纯白雕塑从一方伸出数十只手,以不同姿态延往不同方向,在它们的掌心,挈带不同的音乐字符。

巨大的收银台后是“Rock n’ Roll”的装置墙,崎岖又棱角分明的两个CD架上,密密麻麻摆放了人们能想到的所有摇滚专辑。

CD架边侧置了无数小灯泡,灯光投射在两侧白墙上,CD架的秘密由此揭开。

这是一个“掌心向外、食指和中指形成V字形”和一个“掌心朝外,中指和无名指弯曲的手语”。

他们所代表的意义是 —— PEACE & LOVE。

—— LOVE & PEACE。

这就是Delay的答案。

摇滚乐的世俗意义有直面梦想和人生的觉醒与力量。它在不同时代的不同精神里,有不同的误解和理解,每一个时代的摇滚都有它的主角,他们总是一群人登上舞台,携一代人,唱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无论处在的时代是壮阔斑斓还是荆棘满途,摇滚乐“love&peace”内核从没变过。它不仅是一种音乐形式,更重要的是,它鼓囊炽热明亮,不论阶级、种族、肤色、性别,传达相同的渴望与向往。

同一时间,“总会到”录音室。

宋聿交了首新歌,《琢》。

这首歌从词到曲都异常完整,一看就是偷偷憋的大招。

光是“琢”这一字,陈燮林和胡宇审视的目光就没从宋聿脸上撤下过。

“写了多久?”

“小九的名字就差没做歌名了!”

俩人齐声。

宋聿没理胡宇,回答陈燮林的问题:“两个月。”

两个月的意思是,从词曲到demo完成,为期两个月。

段潇倒是率先把注意力放在了宋聿写的词上,“这词很深刻。”

陈燮林和胡宇这才仔细品味词来。

宋聿的词能写多好他们心里门清,可这一品读,胡宇直叹,他们格局还是小了。

Delay的每一位成员都会作词作曲,唯二的差别是数量上的多少与各自的风格。

宋聿是Delay中词曲创作,不管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顶尖的人。

少年的肆意飞扬,在时间的摸爬滚打中,笔力愈显内敛锋利。

这首词以“琢”起,以“琢”尾,是回望,是翘首,是独白,也是询问。

几人神情莫测地听完demo,很熟悉的曲子,他们听过不完整版。

宋聿过去两年一遍在编的曲。

没错,编曲先行,而后填词作曲。

半成品就摸出这曲子不主流,没想到艺术性高得有点过头,要不是他们认识了有一半人生的时间,差点就抓到其中藏不尽的缱绻羡爱。

抓住之后,直起一身鸡皮疙瘩。

段潇在歌词纸背后写下几行音律,直切重点,“‘复合’了?”

宋聿没否认,很臭屁的强调重点,“我们又没分手过!”

见状,陈燮林和胡宇一脸了然,默契复制黏贴宋聿的爱情名言,“你们一直相爱着,只是用不同的方式。”

这句“爱情名言”来自Delay未发表作品《我们的故事》,词曲创作于2016年,均只有一半。

陈燮林、胡宇、段潇默契一对视,一人一手把宋聿从工学椅上拉拽下来,压着宋聿后背,勾着肩颈,“你小子,什么时候的事儿?都不跟我们透个底!”

“你知不知道兄弟们为你的爱情操碎了心?”

“我份子钱都存了好久了!”

横冲直撞的声音里,几个人心花开爽,比自己得偿所愿了还激动。

话说回来,打闹归打闹,几人对待音乐对态度还是专业严谨的。

各自在demo上又提出创想,将《琢》的潜形匿迹,抽象又具体的展现至淋漓。

经商讨,Delay一致决定将《琢》设定为新专辑的最后一首歌。

彼时,Delay新专辑进度已达70%,可谓是可喜可贺。

宋聿把“琢事件”透露给程希珏,也不忘把人带来录音室。

第一个音符作响,肌理开始战栗,直至整首歌结束,她还陷在乐章的叙述里,回不过神。

这是首音乐性很强的歌,多段式结构挑战了绝大多数听众的听歌习惯;无重复的编曲框架,编曲激烈丰富刷新听感,并以节奏呼应首尾;频繁的转调与升调为不同乐器留出solo空间。可比起这些,最让人撼动的是宋聿对她的感情,比她感受到的、想象中的,更沉静和浓烈。

这一生,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足够。

宋聿弯身与程希珏相视,把人圈在椅内,“我的最佳听众,喜欢吗?”

程希珏直愣愣地凝视宋聿,回答:“很喜欢。”

宋聿这几年想对所有她说而未说出口的话,她在《琢》里都听到了。

间落,程希珏又补上一句,“宋聿,谢谢你写出这么好的歌。”

琢,治玉也。

它本的确是宋聿写给程希珏的歌,以致贺她的琢玉成器,可跟着旋律写到第二段时 ,宋聿产生了一种迫切的情绪,想要用一种全新的情感叙述包罗万象,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刻记。

宇宙可能不记得138亿年前的大爆炸,太阳系或许记不起46亿年前小块分子云的引力坍缩,地球或则不知晓它的原生来自于吸积坍缩后的块状物质,人类抑或尚未感知我们的生命起源于何。

而无论如何,宇宙、太阳、地球乃至人类本身,在生生不息之上,观古知今琢未来。所有发生的故事都会被遗忘,除却时间。它引领尘埃聚集消散,物质裂变转化,也以螺旋加载所有过往,向永恒传递 —— 来路是归途。

它不会是Delay最传唱的歌之一,可在Delay最经典的作品中,它定有一席之位。

[1] 小岛音乐速报 (2022).□□音乐简史.

[2] 郭小寒. (2023). 《有核:中国摇滚小史》.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3] 新京报书评周刊. (2020). “他们唱着唱着,就创造了中国摇滚史”.

[4] 马世芳. (2016). 《地下乡愁蓝调》. 新经典文化.

[5] 吴怼怼. (2019). “中国数字音乐罗曼蒂克消亡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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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LOVE & PE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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