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血迹大多被冲刷干净了,但空气中的腥味仍然挥之不去。
萧渊磬一身黑色劲装,巧妙隐匿在了暗处。
定**在城中穿梭,他将斗笠的边沿朝下压了压,跟上了其中一队人马。
萧渊磬走后,几个和他同样穿着的暗卫迅速四散开来,悄然钻入了各条小巷中。
京凉之乱后,朱烨城终日紧闭。除太子特诏外,文武百官压根进不了皇宫。
而宫外又不时有官员遇害,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因此,当六部尚书突然被定**请到长乐殿时,心里那块石头反倒落了地。
他们到时,中书令和侍中已在殿内候着了,却唯独不见尚书令。
吏部尚书不由问道,“怎么不见赵大人?”
兵部尚书性格直爽,直接道,“这赵大人可是太子爷面前的红人,哪会和我等在此等候。”
“我听说赵大人前些日子可一直在宫里,诸位大人可知晓些什么?”礼部尚书道。
“连刘大人也不知道?”
中书令年事已高,向来不怎么参与官员间的谈论。他骤然开口,众人都有些惊讶。
刘允执被点了名,上前一步,揖拜道,“望孙大人指点迷津。”
其余五部尚书紧随其后,纷纷揖拜道,“望孙大人指点迷津。”
孙衡两鬓斑白,他端坐在椅上,手中的茶盏已近温凉。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在诸位大人来之前,镜音司来了一趟。”
提起镜音司,刘允执的脸色便不太好看,“宗秉文来了?”
“是靳仙。”开口的是侍中贺州。
他一直站在孙衡身后,被宽大的椅背挡住了小半边身子。待他走出来时,众人才发现他手里拿了个卷轴。
黑底红纹,一看便是镜音司所出。
“这是何意?”刘允执顿时警觉起来。
“镜音司夜观天象,已推出新帝即位的黄道吉日。”贺州说得慢条斯理,可这话的内容却没那么寻常。
各部尚书面色各异,一时竟谁也没有接话。
孙衡知道大家属意不同,并未打算作何引导。只是当前形势如此,他也得尽一尽这中书令之责。
“新帝即位事大,仅凭镜音司之言断然不能作数。”孙衡道,“只是靳仙还说,太子已获圣旨,不知各位大人可知此事?”
“前些时日确有传言先帝拟了道圣旨,可下官从未涉文书之事,此事又过于敏感,便没有细究。”
“下官亦听闻此事,但朝廷政令只过中书,下官确实无权也不敢过问。”
“是啊是啊……”
“中书省从未得先帝御笔。”孙衡坦言。
先帝驾崩后,太子步步紧逼,他与中书侍郎不得不告病在家。也就是那时,圣旨一事凭空而起。
刘允执:“您的意思是……”
能入三省六部的都是聪明人,很多话并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
孙衡:“既然太子有令,我等照办便是。”
至于圣旨是真是假、有或没有,到时便知了。
……
萧渊磬的据点很多,淳于承带着娄穆清去了其中一处两进门的小院。
院子看上去只是普通农家,门口甚至还拴了只大黄狗。
这狗不认识娄穆清,张嘴就要吠,只是还没叫出声就被突然蹲下的淳于承捏住了嘴筒子。
娄穆清哑然失笑,忍不住摸了摸淳于承的后脑勺。
在院子里活动的人不多,皆着粗布麻衣,各自劈柴烧水、洗菜做饭,烟火气十足。
萧渊磬回来时已近傍晚,饭菜刚刚上桌。
“你来得倒是恰到好处。”淳于承招呼他坐下,“尝尝这个玉米糕,你嫂子亲手做的,算你小子有口福!”
娄穆清笑眯眯的,在残阳的衬托下显得柔和极了。
“我瞧着灶台上还有些玉米面,便想着试试手艺。”她假意压声,“主要是得哄着承哥。”
萧渊磬和淳于承几度出生入死,早已没了客套虚礼。他跨过长凳痛快坐下,冲淳于承挤眉弄眼道,“还是老大有福气!”
淳于承微仰着头,“这是自然。”
这顿饭吃得很是轻松愉快,大家都默契的没有谈论政事,难得拥有了片刻悠闲。
饭后,萧渊磬敛了神色,向淳于承汇报打探到的消息。
“如今三省六部的主官全被困于东宫,太子这是铁了心要逼您和他正面对战。”萧渊磬道。
他们两兄弟斗了多年,不说感情深浅,对彼此却很是了解。
就好比此刻,他们都清楚,淳于佑确实踩中了淳于承的七寸。
他不去,淳于佑正好把假的做成真的。
他若去,必然落入淳于佑的圈套。
“渊磬,你速去整顿兵马,我得好好给太子道道贺。”淳于承道。
事已至此,圣旨已经是最无用的东西,他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只是……
淳于承握住娄穆清的手,心头酸涩。
“我陪你一起去。”娄穆清道,“总归都是不放心,不如把彼此放在眼前。”
这次淳于承没再犹豫,他颔首,坚定道,“好”。
新皇即将登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凉,但皇城依然寂静压抑。
淳于佑陆续“请”了些官员入宫。这些官员入宫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他们的府邸也被定**以保护之名严加看守。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登基大典之日。
是夜。
朱烨城灯火通明,宫人、禁军往来不绝。
东宫宫门大开,红绸从长乐殿铺到了宫道边。
淳于佑坐在殿中,他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烛火也点的极暗。那件象征无上权力的龙袍垂挂在他身后的龙门架上,斑斓的丝线闪烁着暗光。
“你来了。”他睁开假寐的双眼,眼下是一片青黑。
宗秉文一身常服,长发绾入一顶白玉冠,瞧着倒是比淳于佑精神得多。
“今儿是殿下的大喜之日,怎还不更衣?”
与宗秉文素日里见到的那个人不同,淳于佑此刻没了那份张牙舞爪的戾气,整个人蜷缩在一方紫檀圈椅中,神色黯然。
“本宫做了一个梦。”淳于佑定定地看着他,“梦到儿时,桃花遍地,群童嬉耍,好不惬意。”
宫内这些事,宗秉文没有不知的,自然也清楚淳于佑说的是他与淳于承的往事。
“殿下,往事尽如烟,且都随风去了。”
“呵……”淳于佑低笑一声,敛了神色,“本宫知道。”
长乐殿的门缓缓关上了,那抹明黄也随之消失不见。
“就这样去?”
“你不也穿得这般寻常?”
“臣还有时间梳妆打扮。”
“本宫亦然。”
被困在宫中的官员早早被请到了承德殿。殿外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禁军,殿内则是捧着圣旨的尚书令。
这还是官员们第一次见着所谓的“圣旨”。
“赵大人,这是何意?”孙衡问道。
赵源笑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此刻离吉时尚有两个时辰,太子殿下有要事与各位相商。”
淳于佑很快便到了殿内,宗秉文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假笑。刘允执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着行礼。
“父皇驾崩,本宫悲痛不已,本不欲如此之快举行大典。”
淳于佑站在龙椅前,颇有几分无奈。
“奈何城中祸乱四起,本宫身为储君,又得先帝首肯、上天垂怜,不得不在此主持大局。”
“诸位爱卿这两日辛苦了,赐座。”
他话音落下,自己也随之坐在了身后的龙椅上。
淳于佑依然穿着太子的紫公服,这般落座龙椅,倒平添了几分怪异。
刘允执的嘴唇嗫喏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朱烨城外,蒋齐琛神色凝重,一双眼满是戒备。
突然,雄浑的号角声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
蒋齐琛抓着渊虹缰绳的手不断收紧。
——瑞王,来了。
定**被淳于胄一分为二,如今蒋齐琛虽得庞子义相助,但要想阻挡瑞王的铁蹄,仍感费力。
京凉城四方共设四道主城门,而离朱烨城最近的便是正南朱雀门。
亦是淳于承选定的破城之门。
太子虽有意收拢兵权,但关键时刻仍受掣肘,无法在短时间内与淳于承相抗衡。
因此,他必须师出有名,才能得人心、令三军。
同蒋齐琛预料的一般,城门郎并没能撑太久。
一道赤红的曳光率先飞来,远处传来的轰鸣与嘶吼令蒋齐琛马蹄下的土地都开始震颤。
蒋齐琛抽出佩刀,双腿夹|紧了马肚。
“列阵!”
承德殿内一片寂静。
淳于佑坐下后便再没言语,他悠闲地品着茶,仿佛是在等着什么。
众官不明所以,却也默契地没有出声。
许久之后,靳仙快步走了进来。
只见他跪于殿中,朗声道,“启禀殿下,瑞王带兵冲进了皇城!”
茶盏恰好在淳于佑的唇边,挡住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此话何意?”孙衡最先反应过来。
“孙大人莫不是老糊涂了?”赵源举了举手中的圣旨,“先皇有诏,瑞王这是要谋反呐!”
“太子为嫡,负有储君之名,更有圣旨在此,继承大统实乃理所应当。”宗秉文道,“瑞王本应镇守西域,这么不管不顾地闯了回来,其心可诛啊……”
“先皇骤然离世,瑞王身为长子,理应回来吊唁。”孙衡冷静道。
“可为什么皇兄一回来,京凉就乱了起来?”淳于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瓷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如孙大人为本宫解答一二。”
“瑞王府亦遭受劫难,恐事情没这般简单。”孙衡道,“还望太子殿下三思,莫要给后世留下话柄。”
贺州随之附和道,“还望殿下三思。”
“要遭后世口诛笔伐的是他!而非本宫!”淳于佑气愤地挥落了桌上的茶盏,摔碎的瓷片刚好飞溅在孙衡脚前。
“殿下息怒。”
工、户两部尚书当即跪地,刑、兵、吏三部俯首作揖,贺州、刘允执也站了起来。其余官员见状,纷纷跟随自己的派系效仿而依。
唯有孙衡岿然不动。
“孙大人不愧能执掌中书三十载,如此情形还能稳如泰山。”宗秉文玩味道。
刘允执实在没忍住,开口道,“现下三省六部俱在,殿下不若将圣旨打开,臣等也好奉诏行事。”
“好啊。”淳于佑对赵源招了招手,“将圣旨好好给诸位大人瞧瞧。”
他半眯起眼,嘴角拧起一个僵硬的弧度,“又或者……本宫亲自为卿等诵读圣训?”
殿内气氛僵持,殿外淳于承已经逼近。
兵刃相接的声音清晰地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耳中,猩红的火光在紧闭的门窗上跳动。
“王爷,就请止步。”庞子义面对淳于承而立,眼中满是不赞同。
淳于承随手抹去脸上新溅的血液,后又动作极快地在胳膊上擦了下刀。
“你觉得你能挡住本王多久?”
庞子义正要开口,余光中突然瞥见一点冷星。
他猛然退后半步,一根雕着曼陀罗纹的银针从他眼前擦过。
淳于承皱起眉头,顷刻之间,他们周边的士兵全被银针放倒在地。
庞子义猛地盯着淳于承,似乎想要个解释。
“你没看见本王的人也死了?”淳于承没好气道。
几颗霹雳弹从空中飞来,落地后瞬间激起浓重的烟雾。
烟雾缓慢散去后,两个人影显露出来。
“好久不见。”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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