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发现事故报告的那天起,陈砚心里就一直装着这件事。
后来他趁霍临不在家时偷偷到书房去看过,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黑色档案盒上印着“深蓝科研基地爆炸事故报告书”,此外只在底面印着一行小小的卷宗号“UMOS-EXPL-205”。“UMOS”显然指的是陈砚的家乡乌莫斯区,后面的数字不知道代表什么,但他心里默念了几遍,牢牢地记了下来。
那份事故报告封装得极为严实,可惜没有事先录入的生物权限,陈砚翻来覆去几次也没办法打开它,只得遗憾地放回原处。
尽管三年前的官方公告已经写得相当清楚,将事故的形成原因、□□质、起火位置都明明白白地公之于众,陈砚心里仍然存了一个疑影。父亲只是一个最基层的研究员,又一向严谨,真的会是整场爆炸事故的始作俑者吗?
可惜因为深蓝项目的暂停,当时的陈砚几乎被整个乌莫斯区视为仇敌,没有人能给他留下任何查证的空间。
这件事几乎挤占了陈砚所有的心思,一连数日他做什么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晚上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份事故报告会出现在霍家的书房?
陈砚隐约记得深蓝科研基地是联邦政府直接组织成立的,甚至周围还有联邦军队驻扎保护,并不是私人科研所。陈砚以仅有的常识推断,即使还存有当年的事故报告书,也应当是在哪个政府部门存放,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权贵的私人书房里。
还没等他想出答案,身后一个炙热的躯体笼了上来。
“睡不着?做点别的事?”
纷乱的思绪骤然被打断。这个沉沉的声音让陈砚想到了乌莫斯区特有的一种毒蛇,能与环境色融合得极其相似,往往在人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猛地出击,总是一击毙命。
然而对方话语里的暗示意味实在太浓,陈砚闻言不由得身体僵了僵。
霍临却没给他犹豫的机会。
许久,陈砚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只是整个人都被牢牢禁锢在对方的怀里,稍微一动便是撕裂般的剧痛,身体酸软到动一动手指都抖得厉害,更别提挣脱身后那人的怀抱去给自己洗澡了。他将目光茫然地投到卧室对面墙上的那架铜镀天平上,大脑几乎难以思考。
最终还是精神的困倦战胜了身体的不适,不知几点,陈砚才昏昏沉沉坠下眼皮。
自从那晚之后,霍临几乎天天按着陈砚逼迫索要。陈砚几乎从来不拒绝——他也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偶尔疼得狠了,低低地叫两声霍临的名字,再掉些眼泪,对方有时会大发慈悲温柔一些照顾他的感受。
当然大多数时候,霍临都会将贵族高高在上的恶劣习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有偶尔霍英北回霍家在三楼书房办公时,或者霍临因为公务晚上不回来时,陈砚才能松一口气。
每当这种时候,一个人躺在宽大柔软的卧房里,心里感到庆幸的同时也会浮上一层绝望。难道今后的人生就要这样一眼望到尽头了吗?
陈砚侧身将自己裹在严实蓬松的被子里,不禁对未来感到一丝迷茫。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看似平静的局面。
“陈先生,有客人来,大人吩咐您去一趟会客厅。”
跟着佣人下到会客厅时,见到那位客人的第一眼,陈砚就产生了没来由的的警戒感。那是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陌生军官,气质很是成熟。陈砚不清楚对方的军衔级别,但就他穿着的制服以及坐在沙发上自然的姿态来看,应该是位地位颇高的将领。
那人与霍临交谈时的样子似乎很轻松,但当与他转过脸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刻,陈砚还是被对方眉间犀利的肃杀之气激得头皮一炸。
就像是小动物遇见天敌时,会下意识地竖起全身的刺一样。
随着那军官的目光,霍临转头也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陈砚,拍拍身旁的沙发。
“砚砚,过来。”
陈砚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刚坐到沙发上,便被霍临强硬地揽着肩膀一把搂到怀里,姿态亲密得像是相识多年的恋人。
“陈先生是哪里人?”那军官语气自然地开口,双眼却一直钉在他脸上。
陈砚抬头看向霍临,霍临却只是意味不明地低头看过来。“问你呢,宝贝。”
“乌莫斯。”
见霍临没有替他开口的打算,陈砚只好简短回答。
“乌莫斯……”那军官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陈砚的话,随即笑起来。“乌莫斯区出美人啊。我以前被外派驻军时还去待过一阵子呢,是个好地方。”
自从来到联邦中央区后,这是陈砚见到的第一个主动提起乌莫斯区的人,不由得产生了些好感,忍不住开口问道:“您去过乌莫斯区?是什么时候?”
“唔……大概几年前吧,我也记不清了。”军官像是思考很认真的样子。“乌莫斯的大海很漂亮,人也很亲切。虽然我在那待的时间不长,但却是个让人难忘的地方。”
随着军官的话语,陈砚也不由得陷入回忆。在他的记忆里,从小时候开始,乌莫斯区就一直是个很美的地方,蔚蓝的海湾,一望千里的天空。虽然由于联邦中央的忽视,这里并不富裕,但在深蓝科研基地建成之前,乌莫斯区一直是个具有极高原始生态美的地方。
看着陈砚的神态,霍临终于纡尊降贵地开口介绍:“这位是李中将,联邦军部的领头人物。”
军官主动朝陈砚伸出手:“李潜洲。”
陈砚看了一眼霍临,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连忙回握:“您好,我叫陈砚。”
霍临轻笑一声:“中将这次凯旋,怕是不日就要晋升上将了吧。到时候霍家还得仰仗军部,便宜行事。”
“霍大人就别笑话了。”
李潜洲看起来年纪比霍临成熟些,陈砚暗暗想着,像是和霍英北气质相仿。但对方却并不凶恶,相反态度可以称得上很是亲切,与见到第一面时带来的惊吓感截然相反。
“几年没回中央区了,一回来就听说你结婚了。可惜这段时间军部事情多如牛毛,中央军校新来了一批年轻人,还得好好操练,实在是抽不出身,不然贺礼早就给你送来了。”
这样说着,李潜洲将桌子上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礼盒朝着陈砚的方向一推。
陈砚不知道该不该收,抬头看了一眼霍临。
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
“收下吧,说不定以后还会常常见面呢。”
李潜洲看向陈砚微笑着。
这位中将的突然造访,让陈砚从这段时间做梦般的状态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自从三年前来到联邦中央区,这是第一次有人认认真真地同他聊乌莫斯区的往事,虽然没说几句话,但却如同一个警报一样将陈砚的决心拉了起来。
书房里那份事故报告究竟是怎么回事,和霍临又有什么关系,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
陈砚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跟在后面送走李潜洲后,眼看霍临转身又要离开,陈砚勇气鼓了又鼓,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霍先生……”
霍临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陈砚抿了抿唇,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轻轻拉住霍临的袖子。
“今天晚上,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知道是霍临真的晚上恰好有空,抑或是陈砚主动的样子看上去实在难得,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时,陈砚仍处在做梦般的不真实感中。来到霍家有一段时间了,每天基本都是早上起来霍临已经走了,深夜自己快要睡着时霍临才回来,交流最多的时候就是在床上。像这样在清醒的时候坐在一起用餐,还是头一次。
长长的餐桌只面地面坐了两个人。霍临没有主动开口,陈砚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佣人们上完餐依次退下后,餐桌上只余久久的沉默。
霍临慢条斯理地用着餐,姿态一如既往地高贵和漫不经心。
霍家的餐食一向做得雅致,陈砚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品鉴美食上,叉子慢吞吞地扒拉着盘子里的菜,食不知味。
对面的霍临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过了许久,陈砚突然开口道:“先生,能麻烦把盐罐递给我一下吗?”
霍临看了眼放置在两人中间触手可及的盐罐,稍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并没说什么,伸手拿起盐罐递了过去。
拿着盐罐的手还悬在半空,等待着开口请求的人接过它。
陈砚伸出的手在半路顿了顿,轻轻接过盐罐,却在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似的,随着一声惊呼,盐罐“砰”地砸到桌边掉下去,在餐桌旁骨碌碌滚远了。
“抱歉,没拿稳。”
还没等陈砚起身去捡回来,守在餐厅外的佣人早已听到动静,麻利地捡起滚落的盐罐,将新的替换到了餐桌上。
陈砚有些窘迫地道了谢,抬头正好碰上餐桌对面霍临略显玩味的目光。
“小心一点比较好。”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其实,这种瓶子很容易手滑的。”陈砚再次开口打破平静,开玩笑般地说道。“从前我父亲也常说,他实验室的助手总是手滑打翻试剂,连带整个实验室的人都要加班加点。”
陈砚的语气很轻松,眼神却牢牢地紧盯着对面用餐的人,仿佛要从对方的脸上瞧出点什么来。
霍临的神情却并无异样,自然地将最后一口肉切下来放入口中吃下去,姿态优雅地擦擦嘴,将餐布随意地团一团扔在桌子上。
“是吗,那你父母还真是辛苦。我先上去书房,你慢用。”
还是一贯高高在上的样子,脸上连一丝愧疚或心虚都看不出来,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陈砚目送着对方离开后,垂下头继续扒拉着盘子里的餐食,未免感到有些失望。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吗?这件事也许真的和霍临无关。
但他不明白,究竟为什么那份事故报告会出现在霍家的书房。
陈砚草草扒了几口饭便打算离开,想回去找时间再好好理理思绪,就在拽下餐布起身的那一刻,脑子里忽然闪过的一个念头如同雷劈一样将他定在了原地,整个身体都不由得僵硬起来。
那你父母还真是辛苦……
陈砚觉得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霍临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在实验室工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