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的夏花让黑空染指得不见颜色。几颗糖果在花绿桌布上的纸张。蒋未庄收了糖果，“送你回家？”
“不用。”
“不怕坏人么？”
‘坏人’的记忆蓦地侵入她的脑袋，几周前的面包车和后袭让她残留害怕。有他的及时出现和出手制止酿成悲剧，让她害怕的余韵变成点点泡沫渐渐融化。
“你看着像坏人。”
蒋未庄颇为意外她的答案，“坏人不像我会帮你，但会绑你。”
“不回家。”
“嗯？”
“晚上姥姥约了推拿的中医，她在公园的棋牌室等我。”
“行，再见。”
黑漆天空底下的教学楼灯火通明。某栋融进黑夜里的小楼不起眼，里面有间小教室亮堂。
褚思郝收拾了桌面的铅笔屑，把一张张的写满铅笔草稿的纸张收起。姜林兮在他的门外借着隔壁栋走廊微弱的灯光背着书。
小教室的灯熄，褚思郝手里提着她的书包从黑教室里走出来。
“好啦？”她惊喜问。
“好了。”他缱绻轻浅的笑。
褚思郝宽大影子覆盖着她娇小的影子，他把书包放到她的肩上，她配合着把书包背身上。
“走啦，回家。”姜林兮牵着他的手腕在前头蹦蹦跳跳，满是对回家可以躺床的欢喜。
褚思郝轻挣开她的手，随即拉住她书包的挂件，“抽背。”
姜林兮的欢喜随着这句话焉了。这不欢喜的源头是她放学对他说的一句话‘今早抽背的时候，我超慌张的。’让他抓住了她没背诵的事实。
“我不背。”她直摇头，她的指尖抵住他的肩。她唇口微张:“你不会出卖我吧。”
“哪里会。”他否认。
姜林兮刚想要扬起笑。“但，我会监督你到会背为止。”他说。
她起了玩心问:“永远都不会怎么办？”
走廊微弱白炽灯下，他的眸色渐沉。
“嘘。”她双手捂住他的嘴巴:“不听道理。”
寂静教学楼横拐竖拐几条小巷的地方，烟火气喧哗。萧酒背光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挑挑练练着纸箱。
“嘿，来两瓶常规的酒。”一男人招呼着他。
他从纸箱里熟练拿起两瓶酒，把酒摇匀，拿起点单桌旁的开瓶器撬开，转身把酒放上桌，娴熟报着数目。
点滴酒星子在铁桌上迸发出弧度溅在他的手侧。
陆陆续续售出了十来桌，喝酒对拳的人寥寥无几。萧酒得闲低头理着账单。
酒铺老板从帘后绕出来，“辛苦了。”他拍了拍他的背“核对下数目早点回去，明早还要上学。”
“好。”空箱散落一地，他在推车上凌乱的箱子对着账册翻找着。
小巷凌晨的钟敲响，他用绳子把剩余的货箱系紧，再盖上一层黑色防尘布。
他弯腰在后门的矮木凳拿起书包，踏出木门槛的瞬间，察觉到什么他下意识抬头。
蒋未庄懒散坐在梧桐树的粗大树枝上，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糖果。他缓缓俯眸，朝他勾起唇角的痞笑。
“你抢劫了？”萧酒盯着他手里她同样的糖果纸，率先说话。
“她给我的。”
“你特意来告诉我么？”
“嗯。”蒋未庄尾音微扬，收起嚣张靠在树干上的腿，乖乖坐好，俨然是一副等待表扬的小孩模样。
“不感兴趣。”萧酒移开视线，没理会他的明里暗里的炫耀，径直绕开梧桐树往回家路走。树侧，挡住他视线的是他悄悄握起的拳头。
“本来想分享来着。”蒋未庄收起笑，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着。
天空晴朗几天，又下起了连绵雨。宋雨汀坐在位置上看着滴在玻璃窗上的细雨，沾着追逐避雨的小鸟掉落的羽毛。她拿起画本，起笔潦草构起图。
“今天早操取消。”褚思郝坐在位置上讲。
今早的课间比往日喧闹。她的新同桌离开位置，在过道走廊和其他人聊着天。
“你知道她换位置时，吴青怎么说嘛。”新同桌瞥向宋雨汀。
“怎么说？”
“给你换个环境，多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什么意思啊。”
“她两不对劲，把她两分开呗。哪知道她两不会避嫌，昨天实验课又坐一起。”
两人遮着嘴正说得起劲，李树鲸穿过走廊靠过来，心虚的两人都吓到。她好奇问:“你们在讲什么？很有趣的样子，我可以加入吗？”
其中一人是啦啦队的女生，“没…没什么。”
“好吧。”她佯装失落的样子离开，走到窗子前时看了片刻他的位置。
“我周末去隔壁市参加数学竞赛。”褚思郝说。
“阿，这周吗？”姜林兮稍稍垂头，她虔诚双手合十，“希望数学老师这周不布置太难的作业，最好适合我的小脑袋。”
他无奈浅笑，提黑笔轻敲她的额头，“许愿不如好好学。”
傍晚的天空黑沉。她临走的时候想起自行车还停在学校的车棚里。她撑着透明雨伞，走进雨里慢慢走着。
萧酒睡醒刚从教室出来穿过走廊，看着教学楼屋檐外淅淅沥沥的雨。他压低黑色帽檐，跑进雨中。
她牵出车棚里的自行车，撑着伞走在雨里，踩在水泥路溅起的点点水花。
放学时段学生鱼贯。红砖路上，伞檐与伞檐相挨得近，萧酒一眼辨认出她的黄绿小熊书包，当即跑了过去躲到她的伞下。
他握住她的伞把举高，“忘记带伞了，可以蹭段路吗？”
宋雨汀看向他空空的书包两侧，勉强点头答应。换萧酒牵着车子撑着伞，她安静跟着他走。
萧酒低头看见她沾湿的鞋子。在人流不再拥挤的宽巷子，他停下脚步，她差点闯进了雨里。“上车。”他说。
“阿？”
“照做。”
她听话坐上坐垫。
“……”萧酒提醒，“后座。”
雨夹着巷子人家有意种的花草味随风荡漾。萧酒踩着脚踏板频率一致，在小巷路缓缓骑行。雨天的路颠簸，她撑着透明伞，手隔着薄薄的校服层抱在他的腰间。
圆润的雨点打在她的透明伞上，滑落在他的肩上，湿了他一侧的肩。
她家的小楼前，萧酒稳稳停下，帮她把自行车牵进小楼院子。
临走时，她把伞递到他面前，“伞给你。”
萧酒接过伞，“明天还你。”
流言蜚语过盛，人为的传播让谣言愈发不堪入耳，落在她的耳里。她没有理会别人的猜忌与打量，若无旁人写着习题册。
褚思郝踌躇着站到她桌子前，有些为难说:“班主任喊你去趟办公室。”
宋雨汀一愣，委屈的情绪汹涌。她还是装作没关系放下笔来到办公室。萧酒一早站在办公桌旁。
“老师。”她礼貌说。
“知道把你们喊来是什么事吗？”吴青直接切正题。
两人默契谁都没有回答。在他脸上的和蔼挂不住将要温怒的时候，萧酒答:“不知道。”
“现在没雨，你去操场跑两圈清醒清醒再来回答。”
“行。”
操场红色塑胶跑道坑坑洼洼，萧酒挽起肩袖，照做跑了两圈。他像是不要命全程冲刺，不服气地踩在水坑上，溅起的水花湿了他的裤腿。
他两三个台阶并着走，喘着气推开办公室的门。比扑面空气凉气先看到的是她微颤的手，他的心脏跟着一缩。
“你先走。”吴青对着她说，随即看向她身后的萧酒，“换你来说。”
迎面擦肩时，他看见她低下的眼尾微微湿红。但他没有身份可以递给她纸巾。
“作风不符合校纪。”萧酒说。
吴青皱眉，“太笼统了，具体点。”
“个人行为不端正扰乱班级风气。”他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之后吴青讲了很多，从她讲到班级，从微小影响讲到严重后果，他听不太清了。
只听到:‘她和自己这种人待一起会烂掉。’
李树鲸拿着薄薄的舞蹈室使用权申请单子，迎面撞见他。她刚扬起笑，伸手打招呼。
“你传的么？”
李树鲸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无辜眨巴眼睛，“不是我。”
萧酒面无表情绕过她，过肩之时，李树鲸说:“我知道是谁。”她轻薄刘海下淡淡浅笑。
“是谁？”
李树鲸轻轻走进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她的新同桌。”
宋雨汀垂着头回到班级里。姜林兮‘扒开’褚思郝的嘴巴问出原因，知道她心情不好，特地坐到她的前桌位置，趴在她的桌前。
她看见她脸颊淡淡泪光，“后天周末嘛，我们去游戏厅玩嘛。”
“好阿。”
雨天闷湿从窗子外偷偷溜进屋里。午间，她拿着画册独自走到梯教，情绪与阴沉天阵阵绵绵雨一样低沉。
她翻开画册，撕掉与他有关的纸页，丢进纸篓。
同样的阴雨天，她来到电话亭打给姥姥只说有点累，姥姥没有多问，帮她下午请假。家里，她把黄绿小熊书包丢在玩偶堆，趴在柔软的床蒙着被子。
相继两天挨的批评，让她迷茫无措。风扇吱吱呀呀‘催’着她躲梦里。
她的情绪跟着悄悄潜入梦里，一直重复班主任的一句话“这年纪分不清喜欢。”他的小黄熊偷偷跑到她的梦中，说着:“别不要我。”
交织的两句话，她浅浅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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