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蝉鸣和街坊的赶集喊醒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她。杂乱的桌上堆放练习册，摊开的画本在她面前突兀，画本页罕见的没有铅笔痕迹。
晨起的风透过窗子缝隙微微掀起她凌乱的发梢。宋雨汀软软地伸了腰，懒懒抬手摁掉了闹钟。
她踩着小熊拖鞋，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姥姥早。”
厨房里，姥姥停了下洗粥的手，苍老的手背后锤了锤佝偻的背“醒这么早啊。”
“今天要抽背，我早点到教室背书，不想挨罚抄。”
她懒洋洋走到姥姥旁，看着盆里刚洗净的粥微微皱眉，“姥姥我今早喝牛奶。”
“牛奶我放在冰箱玻璃瓶，要注意点不要摔了刮到手。”
“知道了，姥姥。”
她回房间收拾了黄绿小熊书包，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缓缓骑在小巷里。自行车轮碾过石子路，她握住车把的手不再摇晃。
小巷下坡路，她没有摁手刹。她身侧的参天老树顺着坡度稍急倒退。
萧酒嘴里叼着个面包片，从小巷抄近路拐弯角串出，单肩背着书包走在稍宽的大路上。
“啊——”看见突然拐出来的人，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忘记了反应。
身后响起尖锐的声音。他转头，身形一顿，呼吸微滞。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反应，在车将要撞上他的一刻，萧酒右腿后退了半个肩膀，脚尖微踮起，双手交握住失控疾驰的车把手。
他牙关一松，面包片掉落在地板。世界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和她一起，忘记了反应。
车身缓缓停住。
“第一次见用脚乱踩地的刹车。”他声音轻描淡写，抬起指尖轻点她的脑袋，“禁止和外人说我教过你骑车。”
萧酒弯腰捡起掉落在地板的面包片，阴影里他勾起唇角“还是说，”他故意顿了下，慢悠悠起身与她平视“做不成同桌，想要换种方式接近我？”
“明明是你突然闯出来。”
萧酒脚尖一垫轻轻一跃，把手里沾了碎石粒的面包丢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对不起，把你的早餐弄没了。”
萧酒后知后觉自己没有早餐吃的事实，咬牙摆摆手说“没事。”他转身准备走。
“等等。”宋雨汀过意不去，把书包口袋里的牛奶给了他。
萧酒看向她递来牛奶的手“我喝牛奶腹泻。”
她的手僵持住，“我忘了，你不能。”
萧酒看着她没说话。清风在两人周旋，他缓缓开口。“嗯。”
宋雨汀垫了垫脚踩上了自行车，“学校见。”
自行车的尾气还未扬起夏日尘埃。萧酒两三步抓住了车尾“可以顺便捎我一程么？”他的尾调微提。
“你敢让我载吗？”
萧酒不置可否，他唇角的笑意在诉说着答案。
“不要。”她踩着脚踏板，与他擦肩而过。
时间还早，教室里零星三两人。萧酒把书包扔到椅子靠背，从抽屉里随意拿了本书，单手撑在桌子看文言文。
燥热裹着郁闷写在必修书，他仅看了两眼就把书合上。
时间诅咒上课铃声规矩响起。“上课前先抽背。”语文老师双手张开撑在讲台桌沿，给班里一种威压感。
熟悉的字眼带来班级哗然。他看着她的空位置若有所思，随即熟视无睹低头看自己的课本。
“一号，谏太宗十思疏。”一个总以为不会抽到自己的小女孩轻轻碎掉了。
等到她磕磕碰碰背完，“报告。”教室前门的声音在老师点评前不合时宜响起。
语文老师往门口方向看，声音不怒自威“经常在办公室里听到你迟到，上次是你，这次还是你。”
“对不起老师，路上摔了。”
她的声音蛮小，班里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她身上。无人关注的角落里萧酒轻嗤了声。
“行，你来背，背过就不追究。节省时间就背第三段。”
她站在讲台桌旁，低头默背了起来“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她卡顿住。
姜林兮在位置上，身体微微前倾，对着桌子的课本着急用口型提醒着她。奈何语文老师盯得紧，她的眼神犀利地扫过姜林兮，她颤颤巍巍关起嘴巴。
“剩下的七思呢？”
“忘记了。”
“剩下部分抄十遍交给课代表，下节课下课来办公室背齐。”语文老师歪头示意她回位置坐。
上课铃响，喧闹声逐渐消失匿迹。授课声隔绝在班级墙里，走廊传来办公室的杂语。高一四班班主任和数学老师探讨。
“这次竞赛的人选确定了。”
班主任接过数学老师递来的名单，扶了扶眼镜，眉头微皱又舒展。他点点头说“这样是比较稳妥。”
化学科任老师批着小测卷好奇探头问，“哪两个？”
“有两个名额，萧酒自愿放弃，改成褚思郝和另一个女生代表班级参赛。”
“怎么放弃了？对升学规划多好的机会啊。”化学科任老师稍扬起了嗓子。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一众抬头。她察觉尴尬，连忙收了声。
“这次参赛需要自费，费用挺高的。”
“有点可惜。”她收拾了桌面，拿上教材，“我去上课了。”
走廊里，宋雨汀快步走，追着萧酒的步伐。她快步追上，指尖从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
她把早晨在面包店买的椰蓉包塞进了萧酒的手里。“上午把你的早餐弄掉了，赔你。”
“所以你上午迟到是给我买早餐去了？”
“嗯。”她的眸里荡漾着哀怨。
“这样啊。”他点点头，慢条斯理说着“需要帮你分担罚抄吗？”
“不用。”她拒绝得干脆。
高一四班前前后后抵达上次课化学科任老师课末尾讲的上课地点。实验桌上方正摆着玻璃皿、试管、玻璃棒、托盘天平和化学试剂双氧水、高锰酸钾等。
“实验器材不够，两人一组，自行坐下。”化学任课老师提前走进教室，手里娴熟摆放教材，对准全班讲。
萧酒在厅旁的圆形石桌吃完面包，踩点到了实验室。他扫了一眼位置，就剩下她的位置旁没有人。
他自然走到她身旁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又坐一起了，同桌？面包挺好吃，下次带我去。”
不是询问，是肯定句。
“安静。”化学科任老师掌心蓄力连拍三下桌子，她缓缓说“虽然化学试剂名字难记，化学方程式难写，为了让大家直观感受到化学的乐趣，这次带大家来这里上课，同样是帮助大家下学期的选科。”
知识点步骤在白板上有条不絮写下，“现在大家根据步骤，自己操作试试。”
话落，萧酒伸手拿了试管。她打算拿试管的手一偏拿了试剂。
萧酒朝她的手稍扬头“试剂，错了。”
她把手里的试剂放了回去，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玻璃制品里找着老师讲的。
“讲台领。”萧酒开口提醒。
“我知道阿。”罚抄的重担和挨批评让她一整天心不在焉的，她装着镇定。“让过。”她坐在靠墙的位置，萧酒挡住了路。
“我去拿。”
萧酒领了试剂，坐回到了位置。“做？”
“好。”
太阳，蝉鸣，绵绵的云朵，好像都没变。好像他们还是同桌。
实操部分结束后，化学科任老师口头总结了实操里出现较多失误的地方，“作业是练习册绿本，三十九面到四十二面，下课。”
自行车棚停满了五花八门的车辆，狭窄的过道里穿插着许多来牵车的学生。宋雨汀在里头绕了很久，都没有见着熟悉的车。
闷窒的热气打湿了她耳后的发梢。她放弃找车了，等明早来再找个显眼的位置放好。
校门口一家搭起绿色棚的奶茶店，‘新店开业’红色横幅高高挂着。她走进店里。
“请你喝。”蒋未庄把奶茶递给她。
“阿。”
“你刚刚一直看这里，我猜你会进来，给你买了一杯。”
“我要没进来，奶茶不是浪费了吗。”
“我还有很多个妹妹排队。”蒋未庄凑近面不改色说。
“……”“谢谢。”
她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在花绿的桌布上摊开语文书和白纸，写起了罚抄。
蒋未庄安静坐在她旁边，桌角是插着塑料吸管的柠檬红茶。看着她从日落到月亮悄悄升起她还在抄着。
最初的工整字迹渐渐潦草，他没忍住出口“需要帮忙吗？现在的字和我没差。”
“再丑都比你好看。”
“我不信，比比？”蒋未庄趁她不经意抢走她手里的笔。
宋雨汀伸手要拿回自己的笔。他故意把手举高，让她摸不着。她‘作弊’站起身，快碰到笔的一瞬间。他嘴角勾勒起暗笑，随即手臂向后退把笔移开。
她差点摔在他身上，手往回收的瞬间，掌心微微擦过他的耳朵尖。笔磨红的温度在他耳尖转瞬即逝。
她快要跺脚。
蒋未庄光明正大抽走她面前的纸和课本，嗓音漫不经心“帮你抄会儿，你手都红了。”
“好阿。”她在一旁不客气的指挥着他的字体，“不对，这横短了，我竖和撇捺不连笔……”
天色让笔墨侵蚀染了黑，蒋未庄写完了剩下两页半于他而言‘畸形’的字。
他扔下笔，舒展了身体。
“我不会让你白写。”几颗糖果变魔术似的摆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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