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份刚送来的、还带着油墨味的财经报纸。头版头条赫然是关于顾氏集团成功抵御不明网络攻击，彰显强大技术实力的通稿，字里行间透着粉饰太平的镇定。
那张写着“法庭上见”的卡片和讽刺的白菊花，被他随手扔在角落的垃圾桶里，如同真正的垃圾。
“法庭？”他当时只是冷笑。贺凛以为拿到些陈年旧档，就能把他拖进那种无聊的、受规则束缚的场所？天真。
他有的是办法让任何针对他的诉讼在萌芽阶段就无声湮灭。
秦恕敲门进来，脸色比前几天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顾先生，”他声音干涩，递上一份制作精良、措辞严谨的邀请函，“市里牵头举办的‘未来经济与法治保障’高峰论坛，下周举行。主办方……特别强调，希望您能作为优秀企业家代表出席并发言。”
顾沉舟接过邀请函，扫了一眼落款处几个颇有分量的联合主办单位公章。这种论坛往年他根本不屑一顾，但这次……
“谁推动的？”他敏锐地捕捉到秦恕神情的异常。
秦恕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论坛的特邀学术嘉宾和独立观察员名单里……有贺凛。”
顾沉舟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
“他以什么身份？”
“法学博士，青年学者，‘正义之眼’非营利调查机构的创始人……林深。”秦恕报出一连串光鲜亮丽、无懈可击的头衔。
林深。
顾沉舟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底寒芒闪烁。贺凛，不，现在是林深了。他换了一个更加“干净”、更具欺骗性的身份，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要出现在聚光灯下，出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躲藏，这是宣战！在另一个战场上的，公开宣战！
“他想干什么？”顾沉舟声音冰冷。
“不清楚。但这个论坛规格很高，会有多家权威媒体全程报道。”秦恕忧心忡忡，“他在这个节点出现，绝对不怀好意。顾先生，我们是否……”
“去。”顾沉舟打断他，将邀请函随手丢在桌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这只小狼崽子披上学者的皮，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脚下匍匐的城市。
“让人‘好好’查查这位林深博士，和他的‘正义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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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当天，会场庄严隆重。镁光灯闪烁，各界名流、学者、官员济济一堂。顾沉舟作为压轴发言的重量级嘉宾，坐在主宾席最中央的位置，一身高定西装，气场强大，面容冷峻，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嘉宾席某处。
那里，坐着“林深”。
年轻的学者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戴着无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气质温文儒雅，正专注地聆听着台上发言，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与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眼神疯狂的贺凛判若两人！
完美的伪装。
顾沉舟心底冷笑。
轮到顾沉舟发言。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讲台，稿子是秘书团队精心准备的，关于企业责任、合规经营与未来展望，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他声音平稳，掌控全场。目光偶尔与台下的“林深”相遇，对方报以谦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敬意的微笑。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直到发言结束前的提问环节。
主持人按照流程，点起了几位事先安排好的媒体记者，问题温和友好。
然后，那只手举了起来。
在会场侧后方，不太起眼，却坚定。
是“林深”。
主持人显然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流程单，又看了一眼嘉宾席，似乎在确认身份，然后带着职业笑容：“好，我们有请……林深博士提问。”
全场目光聚焦过去。
“林深”站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透过镜片，清澈而坚定地看向台上的顾沉舟。
“感谢主持人。顾先生，您的发言非常精彩，强调了法治与责任。”他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遍会场，温和有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会场安静下来。
顾沉舟站在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深”微微吸了一口气，字句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关于十年前，东海码头，仓库17B，那位名叫‘贺昀’的年轻人生前最后时刻的真相，以及他最终的下落——”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锁住顾沉舟瞬间冰封的脸，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您，作为当时现场的最高决策者和执行人，是否愿意在此，向公众，以及向逝者的家属，做出负责任的说明？”
轰——！
整个会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海啸般的哗然！
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长枪短炮瞬间对准了台上的顾沉舟和台下的“林深”！闪光灯几乎要淹没一切！
贺昀！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顾沉舟记忆深处那把最沉重的锁！
他看着台下那个戴着眼镜、一副学者模样的青年，看着那双隐藏在镜片后、此刻终于不再掩饰、充满了刻骨恨意和冰冷决绝的眼睛！
贺凛！
他根本不是为了提问！
他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最高的平台上，将那段血腥的往事，直接捅破！将他顾沉舟，钉在公开审判的耻辱柱上！
顾沉舟站在台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震惊、探究、怀疑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他脸上的肌肉僵硬，眼底翻涌着滔天的巨浪和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死死地盯着贺凛。
贺凛也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
秦恕和保镖们已经迅速反应，试图上前控制场面，安抚媒体。
但 chaos (混乱) 已经造成。
顾沉舟知道，无论他此刻如何回应，或者不回应，“顾沉舟与十年前神秘死亡青年”这个话题，将在下一秒，席卷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
贺凛用的，是阳谋。
用规则，攻击制定规则的人。
用光，照亮他最想隐藏的黑暗。
顾沉舟缓缓抬起手，示意骚动的人群安静。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贺凛，声音通过话筒传出去，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后的、冰冷的平静：
“这位……林博士，你的问题，涉及个人**与未经证实的陈年旧事，不适合在此时此地讨论。”
很官方的回应，几乎是默认了对方指控的某种“真实性”。
贺凛笑了，那笑容在镜片后显得有些模糊，却更加令人心底发寒。
他拿起话筒，轻轻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前排几人的耳中，也通过某些灵敏的设备，被捕捉了下来：
“没关系，顾先生。”
“我们，有的是时间。”
“而且，我手里，恰好有一些……当年‘归墟’项目的补充资料，或许能帮助大家，更好地回忆。”
说完，他彬彬有礼地对主持人点头致意，然后坐下，重新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学者模样。
仿佛刚才投下那颗重磅炸弹的人，不是他。
顾沉舟站在台上，感觉脚下的地面，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贺凛手里，还有“归墟”的资料？那些他以为早已彻底销毁的东西？
他看着那个安静坐在台下、人畜无害的年轻学者，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这场游戏，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对手的筹码。
而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掀起帷幕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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