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城，内城，新朵区。
正值秋季，丰收节刚举办过不久，白岩城内的农产品正是新鲜丰盛的好时候，店家纷纷在门口搭起新品宣传单，卖果子蔬菜的小贩更是从农贸市场溢出到街边，红色黄色的苹果和鲜桃堆了满筐。
“哎呦，小娃儿真俊，给你抹个零，十个铜币。”
郑雨接过水果，道了谢，这次他用的是红叶给的帝国铜币。
第一次被当做普通人看待，挺新奇，郑雨把兜帽又往下拉一拉，有点开心。
他混迹入人群，用晶石匕削掉果皮，吃了一口。
终于可以随便在人群里乱晃，想到哪玩就去哪，没人认识他，没有一大堆人跟着他，勒令他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
世界人声鼎沸，这份喧闹和喜悦他也进来泡一泡。
郑雨抱着他的小包袱，包里探出一颗白色猫猫头，往外张望。
许久没让精神体出精神图景，郑雨放它出来透透气，反正普通人看不见，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猫会发光。
郑雨掂了掂自己的小猫，小猫抖抖耳朵，耳朵尖的聪明毛扫过他下巴。
“唔，好像轻了。”他小声嘀咕。
觉醒这么多年了，他的精神体还是小小的，不到一岁的幼猫一只，总也长不大，好像营养不良。
郑雨还盼着它能长大成雪豹白虎之类的大型猫科，那样多帅哇。可它偏偏长不大，哪怕是猞猁、薮猫呢？偏偏是只柔弱小猫，全身毛都竖起来也就一点大，需要别人保护才能生存……郑雨讨厌这样弱小的自己。
“哎呦。”
郑雨下巴一疼，白猫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了一拳，打断他的忧郁，意思是别妄想了，颜色都不一样。
“你居然打我！”郑雨吸气瞪眼，“连我都揍，坏猫！”
坏猫得意且若无其事地眯眼，用尾巴缠他的手臂。
郑雨吸了口气，心里平静下来，算了，等我回到联盟，精神导师一定能找到项圈的解法。
少年顶着兜帽，抱着小猫，从满墙通缉令下走过。
白塔破天荒把大部分向导逃犯的脸都公布了出来，贴得到处都是，很多底层哨兵和民众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向导的真容，围观的很多，红叶那张通缉令就贴在最上面，朝世人露出挑衅的笑容。
郑雨目不斜视，他抱着集市买的新鲜果子，果肉鲜甜多汁，不同于冰冷瓷盘里散发微**香味的摆盘果，有一股暖暖的人间烟火，郑雨几口咬着吃完一个，重新把口罩戴上。
那满墙通缉令中，郑雨并未发现自己的脸，但还是小心为上。
精神力遮蔽面容，普通人看过即忘，他只需要防备哨兵的搜查，和向导的精神力扫描即可。已经是白岩城内城，现下的任务就是混上驶往边境的车。
“听说了吗，又要开战了！”
“才休战不到一年，联盟又打过来了？不能吧！不是说赔款又签了和平协议吗。”
郑雨咽下果肉，在兜帽下悄悄竖起耳朵。
“不对，是内战……听说太子给三皇子安了个谋害陛下的罪名，要斩他的首！现在三殿下从帝都出逃，两边已经宣战了。”
“……这可怎么办，真的又要打仗？不会又要征兵吧！”
“要征兵也是先征召哨兵，你个普通人担忧个屁。”
早就停战了……？
郑雨愣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联盟和帝国停战的事，正想多听几句，那些人已经走远。
郑雨担忧地望了眼远处拥堵的大型车站，考虑到严冬霖可能正在白岩城外围，郑雨得尽快到白岩城南边的青盐城去，严冬霖在北，郑雨从南走应该撞不上他，而且青盐城离帝都远，若帝国内战真的要来，被波及也会晚一点。
司机忽然猛一踩刹车，把郑雨刚拿在手里的龙眼果都给震掉了，咕噜噜滚到座椅下面，郑雨立刻探头看向前方——司机被他精神催眠，不会无缘无故停车——出白岩城的路堵住了。
深灰制服的哨兵军士在路口拉起了超长的封锁线，郑雨精神力往前一探，城门也已经关闭了。
[去问怎么回事。]
郑雨待在车里，视野随着下车的司机来到近前，朝守卫打听情况。
“第一军团从帝都开拔捉拿叛党，已经围住外城了，城主下令封城，防止叛党溜进来。”
士兵推回司机递来的烟，哨兵可抽不了普通人的烟草，“你问哪里出城？白岩城全面封禁，都出不去的！解禁时间？这你得问外面那两位尊贵的皇子，他们辐射的战区什么时候离开白岩城，就能解禁——这是城主大人的原话！”
郑雨立刻调转方向去下一个关口，但也撞见了同样的封锁线，让司机去问，得到的也是一样的回答。
“谁在那里？”一名向导巡察官敏锐地发现了异常的精神波动，“违规用精神控制平民，把他抓起来！”
士兵立刻集结而来，迅速包围了那辆异常的车，但车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枚圆嘟嘟的龙眼滚落在座位下面。
甩脱巡查兵，郑雨在暗处盯着关口，那巡察官就是不走，他找不到出去的机会。
一座中心城市不可能完全断绝出入口，一定还有出去的办法。
但郑雨很快发现，情况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乐观。
随着帝国一道道戒严令下发，离开一座城市变得非常困难，向导被严令禁止外出，除非有任务文书和哨兵陪同，哪怕随军向导也要出示全套身份证明。强闯关口也不可能，每个出入口都有检测精神力的仪器，还有一群等级较低的向导巡察官。
和同类对上最麻烦，哨兵大多对精神力没那么敏感，可以迷惑，向导就不一样了——在感知范围内，很少有事能瞒得过他们。
还好，郑雨是A级，普通向导察觉不到他。但主动招惹就未必了。
郑雨绕着那向导巡察官走，心里直骂人。
这一困就是两三天过去。而围绕在郑雨身边的异样还在继续。不管郑雨留宿哪里，每晚入睡，被银狼哨兵的黑影注视、裹缠的幻觉，依然如附骨之疽，跟着他，缠着他。
特别是月光明亮的夜晚，郑雨总觉得昏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沉默又执着地盯着他，但每当他满背冷汗地惊醒，跳下床一查看，只是衣架上的黑衣服，或老木衣柜的影子而已。
“太奇怪了…总做噩梦。”
郑雨擦掉额头的冷汗，这段时间风声鹤唳，不过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从未在夜晚入睡时遭遇猎犬哨兵，还算幸运。
可能他神经太紧张了。
“开往青盐城的车何时通行啊？”
“一看你就消息不灵通，发车要等解禁呐，听说白岩城外面已经大军压境，这时候上面不可能开门！”
“外面什么情况，是哪一方军队围城？”
“这个不清楚，有人说是帝都来的第一军团，有人说是北境来的第二军团。”
周围普通人的记忆大多一样，普通人无从得知战况。要么郑雨就得冒险接触更高级的白岩城官员打探情报……天知道郑雨最初只想搭白岩城的快车去边境而已！
必须考虑别的出路。
夜晚，一名换岗士兵交接下班，在路灯下看见一只奇异的发光白猫。
奇了，猫怎么会发光？
不知怎的，一向对小动物保持礼貌距离的士兵，鬼使神差追着小猫走进了监控盲区，他没摸到猫，却看见一双美丽的杏仁眼。
那是个裹在灰兜帽里，脸蛋窄白、灰扑扑、甚至有些狼狈的清瘦小人——郑雨刚甩开一波巡察官，难免有点凌乱——眼眸却亮地惊人，一眼就摄去了他的心神。
“带我回家。”
士兵一阵恍惚，再定神时，眼里忽然爆出强烈的欣喜，答应的话脱口而出，“好、好，回家。”
双眼一眨，士兵眼底映出的不再是个灰扑扑的年轻人，他看见了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妹妹。
士兵的家门顺顺当当朝郑雨敞开，独居士兵是个低等级哨兵，家里打扫的很干净——哨兵的感官忍不了肮脏环境的刺激，尤其是自己的住处——现在这里是郑雨的临时落脚点了。
其实算不上多安全，低级哨兵家里没安装屏蔽器，不能隔绝向导感知，不过郑雨一路上被追兵狂撵，什么破地点都待过，已经很不错了。
郑雨找上士兵的理由很简单，藏身于林，他准备试着通过白岩城士兵的渠道，溜进战时管制的专用物资运输车，只要没有A级向导驻守，郑雨有七成把握溜出去。
只有一个错漏。
郑雨第一次实践催眠技能，用的“最亲近的家人”触发催眠，不晓得士兵把他认成什么了……
“不要叫我妹妹。”
郑雨很无奈，他拿出屏蔽器安装在士兵家里，撑起临时防护罩，哨兵安个屏蔽器不会惹人怀疑，郑雨借别人家栖身，也不好拿士兵怎样。
“好的小妹。”士兵对他幻觉中的“妹妹”无有不应。
想打人。
郑雨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算了，反正是临时之计。
士兵端了饭菜上来，郑雨闻到香味，把这茬丢在脑后，反正，如果顺利的话，他明天就会离开。
第二天，郑雨跟着士兵靠近封锁线，还没靠近，郑雨敏锐地停下脚步，他察觉到了危险——天上有精神波动。
黑影从人群上方急速掠过，天空上方有一只体型巨大的鸟儿在盘旋。
向导精神体。
郑雨凝视着天空中那只盘旋的黑鸢，或者说老鹰——这是一只很罕见的猛禽类向导精神体，虽然看着像哨兵精神体，但它发出的精神力探测十分强劲，是A级向导。
真好啊，能自由地乱飞……郑雨久久凝视那只老鹰，眸光复杂。
若是哨兵，郑雨还能冒险一试，但向导一旦正面打起来，精神力余波就会引起极大的关注，白岩城的哨兵很多，容易暴露身份。
凝视许久，郑雨那半张沐浴阳光的脸，缓缓退回暗处，悄无声息躲过了老鹰的探测波。
封城后，严冬霖应该也进不来，看来他还要在白岩城多困几天。
天上的老鹰似乎觉出了异样，从正上方飞掠而过，似乎在找方才昙花一现的陌生同类气息，却什么都没发现。
那股气息像雨滴一样，落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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