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言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为什么黑晶城主大人会出现在这、还突然截下他的车？
为什么郑雨不是郑雨？
他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郑雨阁下变成杜尼亚阁下了？
等到瓦莲娜和严冬霖开始谈判，星言已经冻住了，他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他只是想帮郑雨阁下一把，为什么场面会变成这样？郑雨去哪里了？这些人在说什么？
他甚至没空想，身处漩涡中心、又好似被排斥在漩涡之外的自己，接下来会背上什么样的处分，他不仅得罪了白岩城主瓦莲娜，还可能要承受黑镜城主严冬霖盘算落空的愤怒。
郑雨是严大人的结合向导……他根本没听说过严大人已经结婚，更不知道郑雨为什么既是逃犯又是官眷。
一个戴银丝面纱的女向导走来，摸了摸星言栗子色的头毛。
星言鼻子一酸，“阿姐…我…”
星言的族姐，黑晶城封名向导，千线。
千线放下手，目光投向前方，严冬霖人虽然离开，但阴影屏障仍在，瓦莲娜正在尝试打破屏障，并让杜尼亚躲远些。
千线上前按住杜尼亚的肩膀，“抱歉，让你受惊了。”
杜尼亚一点也不害怕，刚才一瞬的心虚已经烟消云散，严冬霖一走，剩下的几个士兵不是她的对手，她就差打破阴影屏障就能回去了，还转头打量千线，“你也是来抓人的？我可不会任由你们拿来威胁姐姐！”
“我来说和。”千线朝瓦莲娜微笑道，“等严大人回来，不管有没有收获，我都会将令妹归还，请城主大人安心。”
千线是拥有封名的向导，贤名远播，瓦莲娜脸色缓和了稍许，“现在就还给我，否则免谈。”
“我为严大人进来的行为向您道歉。”千线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一个优雅又慈悲的雕塑，“我们也是没办法——您也知晓严大人异能的特殊，没有向导，他的症状进来愈发严重，实在不太清醒，才会做出这等昏招。”
瓦莲娜讥讽道：“那又怎样？离开向导一百多天他就要死了？”
“他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千线说，“而他的向导在您手中捏着，可是为白岩城做了不少贡献吧？”
瓦莲娜血眸微眯，“他本可以向我行文，好好说清来龙去脉，我难道还会刻意扣押别人的伴侣？”
白岩城的政府收信箱难道是摆设吗？他不会发密信？
严冬霖倒好，又是和她打架，又是兵力威胁，就是踏马不说明白他是丢了结合向导，嘴长来干嘛的？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瞧他干的哪件是人事！
“未必。”千线轻轻歪头，发出致命一问：[您会相信严大人的说辞，还是郑雨阁下的说辞？如果郑雨向您陈述，他在严大人手下饱受折磨，无名无分，根本不是他的伴侣，只是白塔送给他的玩物呢？]
这话千线用了精神力传音，仅说给瓦莲娜听，银发的白岩城主难以遏制地露出震惊的神色。
[你们竟然也做那种勾当？]瓦莲娜胸口起伏，被这一句话气得不轻，[千线，你若清楚真相，为什么不阻止？]
[瓦莲娜，你已经信了。]千线摇头，[你肯定会悄悄放他出城，到时我们就会彻底失去他的踪迹。]
他们不说，郑雨也不会轻举妄动，就还会暂时困在城内
郑雨身上有太多证据，可以证明千线说的都是真话。瓦莲娜太清楚郑雨是如何为一瓶稳定药剂铤而走险，普通向导哪里需要吃那么多药？信息素紊乱症可不是感冒，健康的向导根本不会得！
而且严冬霖没有举办过婚礼、没有正式公开郑雨的存在，本来就是事实。
瓦莲娜本就看不惯严冬霖，她可以把杜尼亚养成这么个心大无畏的性子，她会相信谁毋庸置疑。
悄悄送一个向导离开白岩城、离开严冬霖的包围圈，瓦莲娜还是做得到的。
[真相到底如何，要看人会相信什么。]千线重新严肃道，“一确定郑雨阁下离开白岩城，我们就会立马撤军。藏匿他人向导的事我们既往不咎。”
“连累令妹受惊的事，请您看在严大人濒临失控的份上，现在我们各退一步，互相不计较，如何？”
.
严冬霖早早在白岩城每个出口周围布下了阴影穿梭的坐标点，好能及时发现郑雨的踪迹。
向导的气息在他感知中形成一张清晰的索引地图，气味分成几股，和他若隐若现的链接指引拧成同一个方向。
近了。
严冬霖从贴地疾行的黑影里探身而出，单手击破目标的精神屏障，直抓兜帽青年的脖子！
兜帽罩脸的青年猝不及防，被狠狠掐住侧颈，猛地按在树干上，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然而严冬霖却是一愣，这声音，还有这脖子，没戴项圈！
这人不是郑雨！
“为什么有他的向导素味道？”
这个目标是严冬霖感知中信息素香气最明显的那个，严冬霖一把扯开兜帽，青年脖颈上挂了一枚月白泛蓝的结晶，像极了月光石。
正是郑雨的精神力结晶。
上面甚至还喷了向导素香水，一闻就是郑雨用自己的信息素原液制作的。
郑雨在白岩城的每一天都没有闲着，他向众多向导同类们学习技能，包括如何凝结精神力结晶，一位年长的A级长辈教了他结晶方法，想储存精神丝，必须短时间耗费大量精神力、亲手剥离自己的一段精神丝，再取4毫升血液，凝结成实体。
剥离精神丝，如同从指尖撕皮剔肉，痛苦难当。凝结压缩精神力，更不能有丝毫差错。
郑雨天资极高，花了两周就学会了，当初红叶用来‘传音’、‘投影’、‘储存异能’的精神结晶。
他用剩下的时间，又成功凝聚出几枚，为的就是在出城这天，分散开严冬霖与他精神链接的锁定感知。
出城时带出的几名“随行哨兵”，全都是郑雨控制的傀儡。
严冬霖咔嚓拧断了他的脖子，他的精神体影狼已经追上了另一个有郑雨气息的目标，同样是假货！
严冬霖扯下那枚月蓝晶体，重新遁入影中，下一个目标就在标记地点不远处，移动速度极快，然而顶级哨兵速度更快，严冬霖从树影中冲出，再次一拳击碎对方的护身屏障！
莹白屏障碎裂成虚无，然而下一瞬褐色的外骨骼反光升起，这是个哨兵！毫无疑问的假货！
严冬霖却没有立刻转身去追下一个，他手掌由抓改握，掌心凝聚出的阴影薄刃直接捅穿对方的外骨骼，刺穿咽喉！
假货飚出一口鲜血，下一瞬被斩断半边脖颈，脖子上的月白结晶吊坠被薄刃一齐割断，被黑衣哨兵一把抓在掌心。
已经是第三个了。
三枚闪烁漂亮月蓝反光的晶体在严冬霖手心叮当碰撞，透亮璀璨，每一个都散发着和本尊毫无二致的气息，郑雨甚至把信息素香水抹到假货脖子上，力求达到最高的迷惑效果，而效果也确实很好，严冬霖已经气得呼吸冒火，每碰见一个肌肤冒着郑雨香味的陌生假货，都仿佛又被当面挑衅了一次。
‘我们沾着你伴侣的气味。’
他下意识全都下了死手。
影狼咬断了第五个假货的喉咙。至此，严冬霖和他的精神体已经追出白岩城东南方向十里路。
“告诉我，那个操控你的人在哪？”
最后一个假扮郑雨的是个身量相仿的哨兵，能力不错，没有被一击致命，如果有向导在此，通过他脑内的精神链接，说不定可以反噬郑雨一把。
但严冬霖异能再强，也无法做到向导才能做的事。
那被薄刃刺穿胸腔的哨兵口鼻呛出鲜血，死亡当头，他居然还笑得出来，说：“你杀了…我们，不怕他…更恨你吗？”
假货身上的信息素香太过浓郁，对已经数月没有见到郑雨的严冬霖，实在是极大的干扰源，他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最后一次，他在哪？”
低等级哨兵根本不答他的询问，眼里闪着狂热的光，“为了月神！”他张开双臂，精神力的光芒从七窍爆出——他要自爆精神力！
光芒爆开，严冬霖飞退出爆炸范围，深陷的眼窝拧出一丝狠戾，他没能抢回第六枚精神力结晶。
倒现在为止，全部的干扰项已经收回，他感知里已经没有了郑雨的气息。不，等等。
“不对。”严冬霖一手攥着染血的薄刃，在原地再次屏息感知精神链接定位。
全都消失了。
假货全部清除后，郑雨的定位也消失了，连信息素的香味也消失殆尽。
感知不到，结合链接也隐隐约约，丝毫没有因靠近目标而清晰，反而减弱了。
……好像他刚才失手杀害了真正的郑雨似的。
不可能。
哨兵五感何等敏锐，身量再相似，是不是精神伪装、替身幻术、人皮面具，严冬霖还看不出吗？每一个都不是真正的郑雨。
真杀了结合向导，他也会立刻崩溃而死。
那么真郑雨到底那儿去了？
距离他出城还不到一小时，他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站在空旷之处，白岩城外郊的狂风吹得人几乎不能行走，很快就把一切气味、痕迹和罪孽刮去了遥远的天空，回到天空之母的怀抱。
郑雨的成长也很快，他被猎犬们追捕时尚且不清楚要遮掩信息素，现在吃到教训，自然不会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没有。
每个出口都没有郑雨的气息，那支独特的带清苦甜味的花香，如昙花一现，好像是严冬霖久远的幻觉。
郑雨，你何其残忍。
你宁愿在外面吹风淋雨，你给我希望，又一次次从我指缝里溜走，你留下的每一丝痕迹都在嘲笑我，从没认识过那个真正的你。
连背影也不曾留下。
“大人！”柳乐的通讯打来，“我们已经排查了白岩城南门周围，是否要派人进行地毯式搜索？”
严冬霖站在草地中间，转过头，深陷的灰蓝眼眸像阴沉荒原的冰洞，直勾勾望向了远处的落叶森林。
再往南，就是青盐城。
他已经追出了感知链接所能定位的极限，往南没有任何高山天险，郑雨能躲的地方太多了，连他和银狼都逮不到，普通士兵哪里能抓得了。
他以为他在耐心等待狩猎的时机，郑雨也在努力韬光养晦，此次抓捕，郑雨展现出的能力，再次超出了严冬霖对他的认知。
数月时间，已经和当初的柔弱小傻子迥然不同。
没有和白岩城主达成共识，是严冬霖此次失败的主要原因。
“俞副官。”
“是！”
“替我向青盐城发一封紧急密信。”
他不准备再盲目地、像鹰抓兔子一样盲目地在茫茫荒原上搜寻目标了。
“我要和青盐城主谈谈。”
当柳乐急急忙忙帮忙处理好军队调动，赶往严冬霖的坐标时，第一眼看见他们尊敬的上将大人沉默地伫立在草原上，今晚月光清明，身后拖拽下长长的影子。
但是当柳乐走近了一看，浑身一抖，惊诧地捂住嘴。
严冬霖英俊冷厉的面容，右半张脸却仿佛糊了一层灰黑的薄膜，上面挤挤挨挨钻出了许多细小的触手，和星子一样令人晕眩的眼睛。
“您、您怎么了？”柳乐慌不择言，话一出口立刻懊悔地想打自己的嘴，还怎么了，这分明是开始异化了！
他立刻刹住脚步，不敢再上前。
严冬霖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可能是被郑雨的高浓度信息素刺激了一下。
郑雨离开后，严冬霖才逐渐察觉，他十几年来一直靠异能压制住的污染，已经逐渐失控，再也无法仅靠他自己的理智和异能压制。
仅仅是被刺激了一下，就冒出了如此多的异化特征。
他不再特殊了。
他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哨兵。
无法自己消化、压制污染，必须靠向导来拯救——不再是超出异能压制极限才需要向导救命，而是异能已经不愿再工作，它们也想吃结合向导的精神力——你有高效止痛药，还喝安慰剂做什么？没用了！
如果没有向导，就会像埃里克·伊顿一样，纵使有权有势、集全家资源于一身，亦英年早逝。
得不到安抚，就变成怪物。
就会死。
严冬霖仔细摸遍了右脸，沉着道：“无事。”
他手上一用力，鲜血迸溅而出，他把自己异化的面皮硬生生怼进了伤口中，触手发出不甘的尖啸，刺得柳乐满脸惊恐地捂住耳朵。
但严冬霖面不改色，好像撕的不是自己的皮一样，哨兵超强的自愈力，使他的伤口几十秒便凝结出肉色薄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说：“继续执行计划二。普通士兵全部撤回，另调一百精锐银狼卫，在青盐城周围潜伏排查。”
“人手一份目标的肖像和基本信息，如有发现，即刻上报全息影像和坐标，宁可错认，不能放过。”
不知不觉六十章啦，撒花！越写越长，好几次差点写不下去，悲伤排解完毕还是爬起来更了哈哈。
更得很慢也有宝子一直在看，真的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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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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