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贵女开口询问，孙雾纯作为一个商人，当然也想要报价更高一点，于是先介绍了这衣服有多好。
贵女一开始还算耐着性子听，只是眼见孙雾纯毫无停下来的征兆，撑靠住车壁，有些烦躁地打断孙雾纯。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要钱吗？知晓。”
贵女一句话，车边的奴婢便会意，卸下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刚要交换，贵女又开口了。
“你这衣服不会过了几天就不吸引蝴蝶了吧？”
贵女眼光带着打量，头微微探出窗外，面色疑惑又担忧。
孙雾纯心下一惊，却很快调整好，不过她语气从容平稳说得有些不像谄媚：“衣物只是锦上添花，众人只会以为蝴蝶是奔着姑娘美貌而来。”
直白的夸奖让马车上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刻意端正起了坐姿，肩上的两片红云抖动，伸直脖颈。
她轻咳了两声，尽量保持淡定，不叫人人能听出她的欣喜。
“那就拿过来吧。”
知晓接过了衣服。
孙雾纯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装了不少白银。
“对了，你可有店铺？若是一个街边小贩，别人会笑话我萧绒连好衣服都买不起的。”
“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归满堂。只是刚刚开业，名气不大。萧小姐以后若是还缺衣服，可以去小店看看。”
贵女这才满意地点头，放下了帘子。
马车调转方向，悠悠地远去，金银白玉叮铃当啷。
孙雾纯立在原地，手里捧着那袋银子，风将她的衣摆吹起，飘飘乎羽化而登仙。
一切喧嚣嘈杂都被隔离界外。
“王伯，去跟李婆说，最好的那间铺子，咱们要了。”
话语轻得随风而去，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只能感受到胸腔里一颗温热的心跳个不停。
王伯一听就是成了，兴奋得直拍手，连忙应下。
铺子地段好，租金却极贵，过了半月有余也没有出手。
孙雾纯当即就定了下来，李婆立马帮忙引荐。
见了店铺的主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皮肤黝黑，络腮胡浓密粗糙，像刺猬一样窝在下巴。
他很热情，“孙姑娘是吧？你好！”
孙雾纯轻搭上他的手，相握。
“你好。”
“那个啥，我带你们先看看这店吧。”
男人伸出手，请孙雾纯进店。
孙雾纯向他一点头，拎起裙摆先一步进去。
屋内空间很大，孙雾纯四处张望着，顺手摸了一把上漆油光滑亮的柜台。
店铺久无人租，却一点灰尘都没有，看来铺主人很讲究。
汉子见孙雾纯很满意的样子，更加热络，带着她到后面，打开一扇门。
屋内摆了张美人塌，圆桌上一套绿瓷茶器整齐。
“这是休息室，姑娘若是午休可在这儿小憩。”
“挺好的，我要了。”
无论是空间容积，还是内饰陈设，孙雾纯都很满意。
之前跟李婆确定好三个月的租金，孙雾纯从萧绒给的钱袋子里数出正好的，放入另一个里。
减掉之后，萧绒给的钱还剩一半，够再买些好布料丝线。
眼见那汉子掂了掂钱袋子，脸上为难，孙雾纯以为他是不满意这钱数，刚想跟他说价钱好商量，却听见他说。
“姑娘，你一个女子也不容易，这钱我少收点吧。”
毫不吝啬地掏出一把银子，白花花的颜色和他黢黑的皮肤格格不入。
银子散乱在柜台上，孙雾纯哑声失笑，看着汉子略有潇洒的离去背影。
捏起一颗碎银，孙雾纯把它握在掌心里。
好人有好报。
算是她对汉子的祝愿吧。
铺子定下来后，孙雾纯天天都往店里跑。
确定店内的分区，采购所需布料，又找之前的木匠把推车拆了，重造些别的。
布料需要一个好的稳定供货商，几天考察下来，孙雾纯定了一家布庄，进了一大批货，置于店中央。
店开业那天，正好赶上了春日宴。
孙雾纯不愿办得太惹眼，只是写了个牌子竖在门前。
【新店开业，制衣缝补半价】
“王伯，别看了，坐下来歇会儿吧。”
孙雾纯坐在柜台里面，伏身画着草稿，抬眼间看见王伯在门口来回踱步张望。
今日人流确实不太好，孙雾纯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门口都没有几个人过。
春拂柳绿，花艳浓稠，席间白纱风吹轻飘。
女眷这边嬉闹声阵阵，大多数女子都围在了一个女子周围。
众星捧月的中心女子是阮家最小的女儿，皇帝对阮家多有偏爱，连带阮家在名门世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萧绒姗姗来迟，站在席尾的门口望着那群贵女巴结阮思妤。
阮家得势，萧家朝堂上备受打击，阮思妤在这群贵女里也最跟萧绒过不去。
“哼，一家人都是沾她已逝长姐的光。全家上下都是没有的废物！偏生圣上宠爱，”萧绒怨了句，收起脸上的难色，拂了拂衣裙，转向知晓，“本小姐今日这身可还行？”
她今日所穿，就是孙雾纯费心制成的引蝶衣。
刚刚进后园便有蝴蝶向萧绒飞来之势，只是走得匆急，把蝴蝶吓得藏入花丛。
“小姐这身极美。”
得到了知晓的肯定，萧绒才放心。
脚步声打断了众人的谈笑，目光纷纷落在了徐徐而来的萧绒身上。
萧绒微微低头，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出，脚边的飘荡裙摆如流水，步步生莲。
“呦，萧姐姐怎么来得这般晚？”阮思妤看着萧绒自顾自地坐在自己对面，不出言刺她一下自己难受。
“阮小姐怎么这般关心别人的事儿？自己家的烂摊子处理好了？”
萧绒手搭在椅子上，反呛回阮思妤。
前几日阮家二郎强抢民女荒淫无度的事全京城都传遍了，闹得沸沸扬扬。那几日连天不带看见阮思妤的，萧绒别提过得有多舒心。
皇帝也罕见得没有包庇，直接下令杖毙。
阮家的风头这才收敛去不少。
阮思妤噎住，桌下的手暗暗抓紧，浅绿柔软的绸缎被拧作一团。
凑在边上的贵女也停止了讨好，都暗中后退了些，不再密围着阮思妤。
阮思妤处在人群中央，对周围的感觉甚是敏锐。察觉到众人对自己的排斥，看向萧绒的目光多了几分愤恨。
萧绒看她不爽自己就舒服了，施施抬手喝茶。
“萧姐姐这身衣服好别致？没见过这样的款式，是在哪里买的？”
气氛僵持，连风都难以流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坐下的李小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是个新店，叫归满堂，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话说到了心坎上，向来颐指气使的萧绒难免给她一个友善的眼神。
李小姐心下一喜，连忙调转了方向凑近了萧绒。其他本就摇摆不定贵女也开始向萧绒靠拢。
“姐姐这衣服是真美，等会儿宴会结束，我也去那归满堂看看。”
“诶呀，衣服只是绿叶，这萧姐姐的美貌才是红花。若是没有这张脸，多好的衣服也是浪费。”
“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落在阮思妤耳中格外刺痛，裙身柔软的布料都要被指甲扣破。
“归满堂……”她轻念了一遍这三个字。
别人记没记住不知道，但阮思妤已经牢记在心了。
宴席周围花团锦簇，一只蝴蝶翩然而来，毫不意外地落在萧绒身上。
“诶呀，姐姐果然绝色！连蝴蝶都被迷住了。”
粉蝶抖了两下翅膀，静静地停在萧绒的胸口。
话和孙雾纯当时哄她买衣服时说得的意思大差不差。
萧绒伸出粉嫩的指尖，蝴蝶也很乖顺，跳上了她的手指，翅膀缓慢地扑棱。
阮思妤身旁的贵女大气不敢喘，低眉看见她指节紧绷，手里遭殃的茶杯仿佛下一秒就能碎成齑粉。
日头正烈，几片云懒散得躺在天上，慢慢悠悠地飘着。
归满堂关了半扇门，挡住了大片阳光。王伯在阴凉处的摇椅上睡了过去。
柜台上几张宣纸已经画完，排好铺开晾干。
等墨干的功夫，孙雾纯也没闲着，拿起绣绷固定好的白绢开始绣花。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躲在门后阴影下休息的王伯眉头皱起，却仍是没醒。
孙雾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来人。
“你们这里有什么时兴的衣服吗？”
来人看见店内如此清冷，犹豫开口。
孙雾纯收拾好画稿，走出柜台凑上前给她看。
“我们现在不是成衣店，姑娘可以先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喜欢的。或者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可以定制。”
接过纸张，女子拿在手里一张一张仔细看着，最终挑了一张放在上面递给孙雾纯。
“就上面那个吧，裙子要粉色的。”
“好。”
孙雾纯笑笑，记下婢女报的尺寸和地址，送人出了门，却看见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上面走下来位女子。
“晚烟？你怎么也来了？”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有些震惊。
“李姐姐。”晚烟向马车上的女子屈膝，随后解释道，“今日萧小姐的衣服我看着甚好，便寻来了这里想着也做上一两套。”
“嗨，我也是。今日萧小姐的衣衫绣花是真漂亮，比我之前穿得都好。”
听了两人的对话，孙雾纯明白了。
萧绒大概是帮她在春日宴上宣传了。
没等李小姐进店，又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门口。
应该又是哪家的贵女。
一时间，归满堂门口热闹了不少，跟上午无人问津的场面对比强烈。
也有不少路过的人是被盛况是被吸引而来，络绎不绝，门槛都要被踏平。
王伯也被繁闹的声音吵醒，睁开眼便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发觉不是做梦，连忙上前帮孙雾纯应付。
眸光流转间，孙雾纯瞥间门外熟悉的马车。
车帘半掀，萧绒一张艳丽的小脸微抬，扬着得意的笑。
像只傲娇矜贵的猫。
羽化而登仙——苏轼《赤壁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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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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