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结束后是自由联欢时间，场厅周围的桌子上摆上了饮料和小食甜品，流行与华尔兹舞曲交替播放的背景音乐里，早有学生迫不及待地成群结队地跳起舞来。
几个人悠然自得地往长桌边走，一一拿了杯饮料。沈嘉应落在最后，心思飘忽，前面的齐骏将他召回神：“应哥，你呢？”
“什么？”
“我们在赌今年的最佳节目是哪个，我压女团舞，梁翊文挺他们管弦乐团，季允执觉得是小品，你觉得呢？”
沈嘉应刚要开口，梁翊文又说道：“其实我觉得最佳的节目是初雪的朗诵，但是这个是临时发挥的，应该不算一个节目。”
沈嘉应有些不悦地压了压眉，问：“初雪的朗诵很好？”
“当然，初雪的朗诵一向声情并茂，打动人心，这一次的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梁翊文头头是道地说着，脸上显出欣赏的回忆之色，愈发让沈嘉应臭了脸。
有种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有品位欣赏的东西，被别人先一步标记评说的不欢。
“你觉得初雪的朗诵不好吗？”见沈嘉应面上似是不认同，梁翊文又追问到。
沈嘉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张口就来：“不觉得，造作的很，听的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四人刚好拨开人群走到长桌前，初雪、苏芷禾和许梦然三人正在一起自拍，沈嘉应的话就这样准确无误地传达到几人耳朵里。
苏芷禾仔细地探究他，捍卫朋友：“应哥，你认真的？”
“开玩笑的。”沈嘉应直直盯住初雪的眼睛，然她眼底澄澈无波，片刻后移开他的视线范围，好似并不在意。
“我就知道你又嘴欠，应哥。”苏芷禾还在自说自道：“不过我也起鸡皮疙瘩了，我受不了这种很煽情的氛围，不过是你，我就可以接受。”
初雪无所谓地笑笑，低头看了眼手机，哥哥的消息已经发送过来了5分钟。
她一左一右握了握两个朋友的手，说道：“我哥到了，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许梦然挥挥手：“去吧，回见。”
苏芷禾抱抱她：“记得想我，艾丽西亚小宝贝！”
初雪点点头，再次道别，提着裙子离场。
沈嘉应跟了上去，待走出场厅，四下安静下来，才拉住了初雪的手。
“初雪。”
她疑惑地回头，挣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
“我刚刚那句话……真是玩笑，不是本心。”
“这没什么，沈嘉应。”初雪淡淡一笑，浅施粉黛的脸蛋精致漂亮得彷如天仙。
“审美是多元的，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感受。”
沈嘉应一时拿不准她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只觉得话到用时方恨少。
“真没放在心上？”
初雪轻飘飘地摇头，继而接起响起的电话，应声说了句“马上到。”
沈嘉应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作有些急切：“舞会还没结束就走？去哪？”
初雪皱了皱眉，扬开了他的手，不带情绪地回答：“舞会是自愿参加的。”
“我真的得走了，沈嘉应。”
她没再和他解释更多，淡淡结尾，拎了截裙摆，就踩着小高跟快步往前。
走了没几步，沈嘉应追平她的脚步，固执地问：“我问你去哪。”
初雪没停，快步之间仰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还在在意刚刚的话，又强调了一遍：“我真没把那句话放在心上，沈嘉应。”
“你素来看不惯我，我知道。所以无论你对我产生什么评价，我都不惊讶，也不会有多余的情绪。”
“我问，你去哪。”沈嘉应有些烦躁地握住她的手肘拉住她，克制地压着声音里的情绪。
初雪感到疑惑，她并不习惯向不熟稔的人坦白自己的私事，哪怕只是很寻常的生活安排。
她语气里带了些隐晦的不悦，淡淡地说道：“和家人去度假。”
望进她那如古井一般无波的眼，沈嘉应松开她的手，吐息一瞬，给自己找补：“我只是担心你有什么事，毕竟你走的这么急。”
初雪“嗯”了一声，不打算再理会他，径直走向路口的黑色轿车，姿态干脆而洒脱，高跟鞋敲在地面上的声音清脆。
沈嘉应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上车，一闪而过的车灯映出他在黑暗中凝滞着的显得空落的目光。
风掠过时，他的眼睫颤了颤，像是被惊醒。
许久，沈嘉应走在树低头下倚着树干，沉默地点了一支烟。
很奇怪的心情，因为初雪走了，竟然觉得会场里喧嚣升腾的活动一下子让人意味阑珊起来。
他安静地抽完这支烟，低头不可见地抽了抽唇角，打道回府。
\\
放了寒假没多久，沈嘉应回了沪上。
沪上才是他真正的地盘，日日夜夜有朋友作局玩乐，划掉人生里无关紧要的几天，就像用限量黑卡任意地划掉不尽的金额，丝毫感受不到实感。
顶层的酒店套房里的窗帘在早晨始终紧闭，侍应生摁响了门铃，把早餐端了上来。
宿醉让沈嘉应的大脑有些迟缓，他从浴室里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出来随意地在沙发上散漫地坐下，耳边是侍应生摆放早餐发出的很轻微的刀叉碰撞声，他放空了大脑，目光透过全景玻璃窗，望着城市中如森林丛立的摩天大楼，没有焦点。
又梦到初雪了。
这阵子，他总是反反复复地梦到她在新年晚会上朗诵的那首诗。
魔怔似的，让人不得安宁。
随便垫了几口早饭，沈嘉应拎了外套出门，驱车继续赴约。
这一波又是喝到凌晨，隐匿在老洋房深处的会员制俱乐部，水晶吊灯下混着雪茄的烟雾，茶几上散落着限量版干邑空瓶。
沈嘉应靠在真皮沙发里，慵懒地听着友人们的谈笑，疲乏间，掏出了手机翻了翻朋友圈。
他翻看朋友圈的频率大概两三天一次，列表里好友太多，他兴致不大地快速浏览着，刷到苏芷禾三天前发的朋友圈，随意看了眼，滑下，几秒后，他又滑动回去。
她的文案是：“和初雪看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点开照片，是苏芷禾抓拍的初雪正好抬眸的侧颜。
背景是模糊的雪幕和暖黄的路灯光晕，初雪穿着一身白色大衣，白色的围巾松松地绕在颈间，乌黑的长发间还沾着几点未化的雪，越发衬得肤色如瓷，她的面部神态很宁静，眼里却含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清冷又绝艳的美丽。
沈嘉应盯了很久，指尖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忘了弹。
然后，他鬼使神差地将这种照片保存到了手机内存。
网页的推送显示着北城未来几日将迎来中小雪，沈嘉应沉思几秒，点开了初雪的聊天框，发送了一条消息。
【188社恐小帅】：听说北城下初雪了？
“应哥，再来赌一局？”
沈嘉应用那双修长的手指把翻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摇摇头，唇角似有若无地勾着，笑意很淡，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周围喧嚣吵闹，他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对一切都兴致缺缺，唯独在酒精滑过喉咙时，才微微眯起眼，流露出几分慵懒的餍足。
他耐心地等着初雪的回复。
大约二十分钟后，屏幕才弹出信息。
【snowfall】：是的。
他看着一板一眼的三个字符，像是要盯出花来，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188社恐小帅】：在干嘛？
【snowfall】：有事？
【188社恐小帅】：没事就不能随便聊聊？
【snowfall】：我不喜欢把时间花在闲聊上。我还有事，先不回了。你有事留言。
【188社恐小帅】：喂
【188社恐小帅】：真走了？
【188社恐小帅】：初雪？
【188社恐小帅】：行。
沈嘉应郁结地摁灭了屏幕，喝了一口酒，问身边的人：“你平时和女孩聊天吗？”
那帅哥和沈嘉应从小玩到大，闻言惊奇地道：“沈嘉应，北城呆了几个月，酒量就差成这样？这才到哪，就醉得胡言乱语了。”
沈嘉应眯了眯眼，沉声：“我认真问呢。”
“我当然聊啊！”
他稍微坐直了些，偏头，一副尤为好奇的样子问道：“女孩老说一两句就不回了，怎么个事儿？”
“那你是想和她聊呢，还是不想和她聊呢？”
沈嘉应微微沉吟：“自然是想聊的。”
那哥们调笑，揽住他的肩膀，脸上显现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沈嘉应，有想泡的妞了？长什么样的？给我看看！”
沈嘉应推开他，嫌弃：“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哎，说什么呢？我告诉你，女孩子嘛，最需要情绪价值，你就多关注关注人家情绪，聊上头了，关系就近了。”
沈嘉应思索了片刻，否定了他的说法。
初雪那丫头，清心寡欲的样子，从没见她情绪有过大的起伏。次次聊天都是正经叨叨的，是广怀众人的包容与礼貌，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需要人提供情绪价值？他对此持强烈的怀疑态度。
沈嘉应一口喝完杯里的酒，哐当一声放到玻璃桌上，拍了下同伴的肩膀，利落地起身。
“得了，你的建议不适用我，我自个儿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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