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对苏芷禾的监督，初雪每天晚上还要抽时间帮沈嘉应辅导。
安静的学习舱内，初雪照例把沈嘉应写好的卷子批改完毕，然后根据错误的部分把知识点给他悉数捋清楚。
沈嘉应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高大的身体把原本就不宽敞的学习舱衬得更加窄小，从玻璃门的倒影上看，像是他将她整个人都揽住怀里。
他收回视线，又落在初雪低头温蕙宁静的脸上，喉咙微动，片刻后发出了有些发黏的声音。
“初雪。”
“嗯？”
“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初雪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下丝毫不手软地给他的题划了个大红叉，回道：“好奇怪的问题，除了同学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他坐直了些，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除了同学之外的关系。”
初雪本就染了疲倦的眉眼间呈现出很淡的燥气：“你有话就直说。”
沈嘉应沉沉地吐息，往后仰在沙发座上，把左腿脚腕搭在右边大腿上，吊儿郎当地哼了个口哨。
“那我换个问题，在你那里，我们之间的熟悉度到什么程度了？”
初雪心思不怎么集中地敷衍：“就正常的熟悉程度啊。”
沈嘉应不甘心，还要继续问，初雪已经看了看表，利落地结束今天的辅导：“行了，都十一点了。”
“我得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题我们明天再继续。”
沈嘉应抓住她的手腕，拽了一下。
初雪站着，掩住了头顶的照明灯，隐在阴影中的面容有种清越之气，仍可看出优越的骨相。
“沈嘉应，你能别总是动手动脚的吗？”她抽回了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底的疲惫鲜明可见。
“我有些累了，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可以吗？”
沈嘉应“啧”了一声，起身帮她收拾好桌上的书放进包里，先一步拎起了她像装了砖块一样重的书包。
“不用，我自己背就行。”
他没给，仗着身高优势挡开她的手：“走吧，送你出校门。”
两人并肩走出学校，初雪很克制地捂嘴打了个哈欠。
沈嘉应余光尽是她，见她这样，又思索着沉默了好一会儿，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说道：“初雪，你不用再给我辅导了。”
初雪向他投来疑惑的一眼。
“虽然拿到了条件录取，不也还是要保证大考分数够格吗，自己都忙不过来还撑着人情帮我，帮苏芷禾，省省吧。以后你九点放学就直接回去休息，不用给我辅导了。”
“可是我答应了你姑姑，一定让你起码有35分的成绩。”
沈嘉应弯了弯唇角，一副舍我其谁的自信表情。
“你放心吧，我现在怎么考都有这个分数了。”
“毕竟你也知道，我脑子挺聪明的。”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头，回头笑着看她。
初雪也跟着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说道：“倒也是这样。”
“那我再给你做一个学习计划表，你根据上面的安排按部就班地学习，我想最后的成绩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沈嘉应点头：“知道了，初老师。别老操心别人，你先把自己顾好吧。天天晚上熬夜写题可不是个好习惯。”
“今晚回去就睡觉，成不成？”
“成。”初雪接过自己的书包抱住，仰头看他：“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沈嘉应点点头，又拎住她书包的挂绳把人拉回来。
“又怎么了？”初雪无奈地发问。
沈嘉应被她这声勾的心里发痒，不自觉清了清嗓子，问道：“初雪，我在你那，能算和苏芷禾一样地位的朋友吗？”
初雪噎住，忍俊不禁。“你干嘛突然想出一个这样的问题？”
“就是有些好奇。你回答一下。”
“要听实话？”
“当然。”
初雪面不改色：“那自然是比不上的。我和苏芷禾从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了。”
沈嘉应低头笑了笑，望着她心思千回百转，最后也不再追问，拍拍她的肩膀道：“行，我懂了，你回吧。”
“你懂什么了你就懂了？”
沈嘉应不动声色地掩住眸子里的情绪，沉声说道：“自然是懂了，我还得再陪你15年，才能拥有和苏芷禾一样的地位。”
初雪一副不理解的神情，被逗得发笑：“你今天学糊涂了吧，乱想什么有的没的。”
“沈嘉应，你虽和苏芷禾不一样，但你也算是我不错的朋友。”
没想到还有后一句，沈嘉应眸色微动，如风吹皱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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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初雪好友认证的沈嘉应，心情又飘飞了好几日。
被她带动，沈嘉应转性一般自律起来，每天实打实地按照初雪制定的学习计划表完成任务。
学校的课程已经压缩为了刷题和答疑课，基本不再上新课。除了频次很低的行政课外，沈嘉应鲜少在课堂上碰到初雪。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落地窗，在图书馆的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沈嘉应站在哲学区的书架前，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书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书架，在阅览区的长桌间无声搜寻。那个总爱坐在靠窗第三个位置的身影，今天却不在往常的地方。
又一次看了眼毫无回应的聊天对话框，沈嘉应有些烦燥地转了转手机。
说来好笑，初雪的社交习惯是，回微信消息都是集中一个时间段统一回复。
能把微信用成电子邮件，她也是独一份的时间高效管理大师。
沈嘉应想着，不自觉地勾起了抹笑，转念间，他给苏芷禾发了消息。
对方秒回。
【苏芷禾是大美女】：应哥，我这会儿在办公室和老师面谈呢，不和初雪在一块。不过她估计就在图书馆呆着吧。
苏芷禾都不知道，那问了也是白问。
【188社恐小帅】：行吧，那你继续忙。
沈嘉应起身，伸展了一下肩颈，漫步在书架间，又给初雪发了条消息。
【188社恐小帅】：初老师，急事，有问题请教，看到速回。
他摇摇头直走，注意力还在手机上，差点撞翻从身前经过的推车。
扶了一把推车，他沉声说了句“抱歉”，错身离开，一个转身，便看见对面的艺术区的书架中间的身影。
初雪正站在攀爬阶梯架上，踮着脚去够最高层的一本书，用蝴蝶结发绳绑住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尾扫过她线条曲线优美的后背。
沈嘉应掩不住唇角的弧度，收了手机大跨步走过去，出声道：“需要帮忙吗？”
初雪侧头，眼睛很亮，面上还带着一股子发懵的讶异。
“嗨~好久不见，沈嘉应。”
她吃力地抱着那裸厚重的书，因为开口打招呼，一下子被上面的灰尘扑得侧开头打了个喷嚏，声音不似平日的清冷，倒染了少女本有的甜腻的声线。
难得见她这样娇憨的样子，沈嘉应压住呼之欲出的轻笑，眼角却一瞬间弯起柔和的弧度，琥珀色的瞳孔里漾开细碎的光。
他接过那厚重的几大本书，打趣：“初老师，又开始啃新的大部头了？”
经他的观察，她看书总是很快，有时候能在图书馆坐一天，生猛地啃完一本书，早上刚借，晚上就还。
他闲来无事，会偷偷看她读了什么书，什么时候借，什么时候还。偶尔她刚把书还了，沈嘉应就偷偷去借过来，翻了两页晦涩深奥的书目，又默默地还回去。
初雪小心地从攀爬架下来，又不小心碰到了沈嘉应护在她身后虚扶着的手臂，目光从他的手臂扫到他的脸庞，又到他另一只手里捧着的书，她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
“说了不要叫我‘初老师’了”。
“行，初老..初雪，卡给我，我去给你办借书。”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沈嘉应懒得和她周旋，从她校服腰腹兜里抽出挂了吊绳的校园卡，径直抱着那基本书去了大厅。
初雪只好任他拿上书。
借完书，初雪把那三本厚重的艺术史论艰难地塞进书包。
沈嘉应看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要不怎么说人应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初雪这人有时候，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提起她的书包掂量了一下，说道：“你练举重呢？”
“要去哪？我帮你拎过去。”
“不用了，沈嘉应，我打算带回家。”
“那我帮你拎到车上。”
“你不学习吗？”初雪无法地跟上他先一步迈出的步伐。
“送完你，我再回来。”
沈嘉应侧头看她，眼里舒畅的笑意久久未散。
“倒是你，今天怎么不在图书馆学习了，一放学就回家。”
初雪回答：“今天家里有事，得回去吃饭，只能把书带回去学了。”
“这样。”
夕阳西沉，天边染上一层温柔的橘粉，将整个校园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春风轻拂，带着新叶的清香与隐约的花香。
出校门的林荫道上，满树的樱花扑簌簌地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如云似雾，缀满枝头。
初雪背着手仰头，脸上露出隐隐约约的欢喜，眉间的清冷骤然化开。
“荣德也就这条路还看得过去。”沈嘉应在她看过来之前就转开目光，随口说道。
“学校在春天的时候很漂亮。”初雪伸手接过一朵飘落下来的柔软的花瓣，露出几分恬静。
“你知道吗？其实在春天自杀的人特别多。”
沈嘉应缓缓在脑子里打出一个问号，眼眸微沉地看向她。
“因为感觉春天来了，一切都有所生机，可是自己却好像一直没有什么进步，这是非常难受的。”
她俏生生地走在落花下，青春靓丽，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她心思很重。
“不开心？”
“没有啊”她摇头，神色轻松，以为他在多想，连忙解释：“我没有心理问题，你别乱想，我就是忽然感叹一下。”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感叹。”
“就是，”初雪抬头看着满树的花瓣，声音低了下去：“高中最后的日子，有些累了。”
说完她又自己低头笑了一笑：“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要结束了，又有些感伤。”
沈嘉应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叹息一瞬，让语气显得轻松些：“我还以为你不会有累的时候呢，每天像个永动机似的。”
两人沉默地走到校门口等待的轿车前，沈嘉应把初雪的书包放进后座，又从自个的书包里拿出了一瓶“茉莉雪芽”的饮料递给她。
初雪看他。
“原以为你会在图书馆学习，给你带的。我见你不是老买这个喝吗？”
她接过饮料，说了声“谢谢。”
“初雪，累了的话，可以和我说。”
初雪坐上车，闻言透过车窗看了他一眼。
“累了再一起看花，会不会心情好点？”
初雪柔和地笑了笑，点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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