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了山，室外气温就冻人得紧。
沈嘉应把烟摁灭，不太耐烦地看了眼胡同巷一边电线杆下的人。
这男生高且瘦弱，戴副黑框眼睛，看起来弱不禁风、规规矩矩的，微有些瑟缩地站着。
“你就是那个举报人？说吧，为什么举报我？”
“应哥问你话呢，出声！”站那举报人身后的男生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我只是看不惯你们抽烟！”举报的男生看着围了自己一圈的人，目光躲闪地指着他们：“而且你...你们恃强凌弱！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季允执又点了支烟，听了他这话，笑着瞅了他一眼道：“知道，苏啸，你爸苏大强，一个新来京的暴发户，怎么，这几年靠着我家的提携攀了点杆，都敢这么底气十足地叫嚣了？”
苏啸嗫嚅了几下嘴唇，说不出什么话，逃避地低下了头。
“应哥，我已经打电话喊人来收拾他一顿，绝对不留一点可见的外伤，却能叫他长记性。”
沈嘉应“嗯”了一声，站起身，迈步到他面前。
“小同学，要想能好好在这学校呆着的话，你最好记着，以后背后搞谁，都别有敢搞我沈嘉应的胆子。”
那苏啸此刻吓得眼泪水都出来了，还是控诉不甘地盯着沈嘉应看。
沈嘉应不顺眼地扯了扯嘴角，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怒气来的没有缘由，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沈嘉应才忽然明了。
他停下了脚步。
“应哥？”季允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苏啸刚刚义正言辞的模样，无端让他想起来那天初雪在走道里的样子。
也是这样，一身正气，却比身后那胆小鬼坦荡明正的多得多。
初雪的那番话又涌现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沈嘉应转身，对留在原处善后的几个人说道：“算了，通知你叫的人，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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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经济课，老师布置了为期一周准备的小组作业。
为了促进不同水平之间学生的互帮互助，小组名单是老师提前安排好的。
初雪、梁翊文、季允执、苏芷禾、沈嘉应五个人分到了一组。
初雪望着名单好半天才把自己哄好，搬了轻便椅子去到讨论组。
除了梁翊文，其他三人都看起来对这个作业不感兴趣。
初雪打开平板上的一个新文档，说到：“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安排大家的分工。”
季允执巴不得有人搞，摊到初雪这个大学霸那是千万个愿意，说道：“行，你就是我们组长！”
苏芷禾只是看了她一眼，不反对也不吱声，低头去欣赏她新作的美甲。
初雪一边在平板上记录，一边语速不急不迫、条理清晰地安排：“这个研究话题从内容上来分析，我认为可以从期货市场、汇率变动、政策因素等方面来谈，汇报结果需要一份详细的市场分析报告、ppt和课堂展示，以及学术化文本。我把工作分为这几个，待会我们建个群，我把它发到群里，大家按照自己的兴趣选择任务。每三天，我们开一次讨论会，应该能在下节课之前完成。”
沈嘉应一手搭在桌子上轻敲着，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痞里痞气的坐姿在他身上却是一股悠然自得、贵气自显的感觉。
从初雪开始说话，他就目光一点不移地盯着她看。
初雪定力足，硬是一眼没回过去，当人是空气。
梁翊文点头：“可以的，那我们就先建个群吧。”
沈嘉应掏出手机，按照梁翊文给的数字面对面建群，在群里点进去了初雪的头像。
建好群，初雪就收拾好背包，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有问题我们线上沟通，下次讨论会见。”
她起身，沈嘉应立马摁灭了手机。抬眼过去，人家却是目不斜视，压根没给个眼神。
季允执看了眼初雪洒脱的背影，用胳膊碰了碰身边坐着的苏芷禾，关心地问：“你们俩还没和好呢？这次这么严重？”
苏芷禾满不在意地答道：“无所谓啊，和好什么的，反正我又不缺人陪我玩。”
季允执撇撇嘴，学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捏着嗓子：“无所谓啊~和好什么的~反正我又不缺人陪我玩~”
“季允执，你是不是和齐骏呆久了，也想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别别别姑奶奶，我错了。”季允执连忙躲开，继续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和初雪高一进来就连体婴似的，你们俩忽然不走一起，我还怪不习惯的。”
苏芷禾没有说话，闷闷不乐地甩着书包经过他，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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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课结束后，沈嘉应加了初雪的微信，她犹豫了许久，还是点了同意。
三天后，沈嘉应在群里发了个地址，其他人都跟着发了个OK的手势。
他单独给初雪发了一条消息，说是他们四个经常会面，决定把群里发的地址定为小组讨论的地方，并详细地告诉了她时间。
188社恐小帅：【初大班长，不见不散。】
初雪皱了皱眉头，打下的几个字又删掉。
算了，大家都同意的话，她也不好得提议再改，毕竟组织大家聚在一起也是耗费精力的事。
她礼貌地回复：【好】
那天初雪有社团活动，一直忙到下午六点半左右才出了校门，匆匆赶过去。
抵达金碧辉煌又不失雅调的会所大门，司机有些诧异地望了望后座的少女。
“小姐，你来这儿是……？”
“庄叔，您先别告诉我爸妈，也别告诉我哥。我们有一个小组讨论，我同学定的这，我先去看看。”
庄叔面上担心，叫住她嘱咐：“小姐你是个稳重的，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您及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谢谢您庄叔。”
初雪下了车，快步进去。
进门就是巨大圆型舞池，五颜六色的绚丽灯光随着低音炮的震动不停变幻，水晶地板上数不清的人恣肆地跳动、扭摆，仿佛在光影的水中游弋的鱼群。
有人见初雪身着校服，上来搭讪：“妹妹，哪个学校的？成年没啊？”
“哟，小美女，能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初雪蹙眉，置之不理，随着服务员拐上了VIP专属服务的二层。
进了单独的包厢bar，单面的落地单面玻璃可以看到下面的舞池，房间大面积的沉浸式led投影设置着宇宙的画面，让人好似一瞬间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黑檀木茶几上摆放着小食水果，还有一堆水晶铭牌在灯光下闪烁的限量版麦卡伦威士忌。
除了她认识的几个同学，还有不少她不认识的面孔。
女孩们个个身着光鲜亮丽、显露身材的小礼裙，有的踩着高跟鞋举着酒杯在宽敞的散台上舞动着，有的坐在沙发上与男孩们调笑。
似乎谁也没有发现初雪的进入，直到沈嘉应推开凑上来的女孩，从鳄鱼皮纹路的真皮沙发上起来，拿起话筒拍了拍，说道：“借用大家几秒钟，我们的压轴人物来了。”
包厢内隔音，有人摁停了音响，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玻璃外依稀的蹦迪DJ音乐。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初雪身上。
她还穿着学校的校服，脚下一双白色板鞋，素净的脸上没有一点修饰的痕迹，不骄不躁地站在那里，干净清冷的气质与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场面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初大班长，喝点什么？纯酒还是特调？穿这么乖，要不给你叫个娃哈哈的外送？”有学校里不同班的男生戏谑道。
随后响起一阵阵笑声。
初雪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她下意识地想扭头就走，但她对上了沈嘉应的眼睛。
他笑意难以捉摸，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看，似乎对接下来的发展趣味十足。
苏芷禾淹在人群里，察觉到其他人对初雪的幽微的迥异的讽笑之意，正要走出来给她解围，谁知初雪已经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抢过了沈嘉应手上的话筒。
她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连上wifi，点他：“沈嘉应，那就从你开始，汇报一下这三天你的任务进度。”
初雪发出的每个音节都清晰标准，声音清冽如冰晶，语气平静理智得仿佛这是在学校的会堂，而不是纸醉金迷的夜店。
沈嘉应失笑，眼里闪烁着玩味，他从高吧桌上拿起一个新酒杯，倒了点威士忌进去，走过去，在她面前放下。
“小组长，喝了这杯，我就给你汇报。”
他就在初雪电脑边的茶几空处坐下，举手投足潇洒徐徐，俊逸的脸因为唇角一抹不羁的笑意而尽显风流倜傥，吸了不少女孩的注目。
沈嘉应俯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他混了烈酒酒香的呼吸立马围了上来。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是你以为，我叫你来，是真的要给你开什么小组讨论会？”
“想想，接下来我们初大班长，该怎么收场才比较体面呢？”
人群里有人看到两人这互动，又起哄了：“应哥，不愧是你啊，连荣德号称高山冰美人的校花都能泡到手！”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来晚了，起码得先自罚个三杯吧。”
初雪自小被初家护着，从来没受过气，此时此刻也不会允许自己受气。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沉默地放回书包，打算照例一言不发地收拾走人。
不承想苏芷禾走过来，拿起沈嘉应递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应哥，各位靓仔靓女”她眉目盈盈，逗趣儿地用了句不太标准的粤语开场。
“初雪是我闺蜜，她家里管得严，没来过我们这样的场，难免像个愣头青。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包容一下咯，带我们初雪一起玩，她特别可爱特别好的咯~”
因为这番话，氛围又是一变。有熟人袒护背书，自然是比单枪匹马闯进一个朋友圈更容易。
初雪略有些怔然地看着明显有了些醉意的苏芷禾，被她一番成熟老道的话冲击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段沉默后，她全身像泄气了一样，垂下了眼眸。拎起书包，初雪也没有一句话，大步走了出去，挺得板直的背，遗留下一缕清高狂傲的意气。
苏芷禾连忙追了出去。
“初雪！”苏芷禾拉住她，带了些邀功的撒娇意味：“我都给你出头了诶，你还要和我冷战吗？”
“我没有要你给我出头。”
“你什么意思？初雪！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苏芷禾气得插手踩着高跟鞋跺了一下。
初雪看着她又要掉眼泪的表情，叹了口气，软下语气：“但我谢谢你，芷禾。”
苏芷禾放下手臂，目光盈盈地看着她，小心地问到：“我不知道应哥也找了你，但是这场局的由头确实不是什么小组讨论，你和应哥结梁子了？”
初雪摇摇头，又点点头。
苏芷禾看笑了：“这是什么意思。”
“一言难尽，总之，他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他。”
“其实应哥人挺好的……”苏芷禾看着她波澜不惊中隐有不赞同的面容逐渐小了声音，转瞬找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少和他们玩的，一定专心学习。”
初雪回握了下她的手，微微抿唇浅淡一笑：“那我先回去了，你到家和我说一声。不准迟于11点！”
她笑着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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