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串数字，人就可以从地狱来到天堂。而下等人就永远只能在由上等人设立的规则里行动，”檀擦去了手中的血液，“你不觉得这样的世界烂透了吗？”
“所以你就要将一切都上贡给所谓的神吗？”言墨辰吃力地说，讥讽地笑道：“你把白瑜怎么了？”
“既然说到了我的研究，”他的语气轻快了些，却依旧平稳得可怕，“也许让你亲眼看看目前的‘成果’，更能帮助你理解我们事业的伟大性。亲眼所见，总是比言语描述…更具冲击力，不是吗？”
檀不等言墨辰做出任何反应，甚至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实验室一侧光洁的墙壁。他的手指在某个几乎看不见的感应区一按，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短暂的回廊。回廊尽头是另一扇门，门上标志着危险的生物污染符号以及复杂的能量等级标识。
言墨辰的心脏猛地收缩，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他。
檀走了进去。片刻之后，他推着一个悬浮式医疗平台出来了。平台上覆盖着半透明的无菌隔离罩，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到下面躺着的那个身影，以及连接在那身影上的无数管线、传感器，以及…那极不协调的、巨大而扭曲的附加物。
墙壁在男人身后合拢，他将平台推近，一直推到实验台边，与言墨辰平行，让他能够毫无障碍地看清上面的每一个细节。
隔离罩缓缓升起。
言墨辰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是白瑜。
但几乎不再是那个他记忆中笑容明亮、操控着蔚蓝水鱼灵动飞舞的白瑜，他们来的太迟，错估了敌人的强大，以至于落入全灭的下场。
她瘦得脱了形，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无数电极贴片和传感器吸附在她枯瘦的肢体和躯干上，更粗的维生管道直接接入她的颈部和手腕静脉，输送着不明颜色的液体。她的眼睛紧闭着，眼窝深陷，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已被抽干。
而最恐怖的是她的背部。
原本应该是肩胛骨的位置，此刻被一种粗糙、非人、充满机械感的复杂结构所取代……这一切丑陋的基底之上，强行嫁接、融合着一对巨大而诡异的——蜻蜓翅膀。
那翅膀薄如蝉翼，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半透明的灰败色泽，边缘破损，脉络扭曲，像是被强行拉伸变形的塑料薄膜。它们被机械支架以一种不自然的、展开的姿态强行固定着，偶尔会因为细微的电流刺激而抽搐一下，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嗒”声。
这根本不是什么进化，不是什么赋予。这是亵渎，是毁灭性的拼接，是将一个鲜活的生命粗暴地改造成了一个可怖的、非人非虫的怪异造物。
“看啊，”檀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陶醉的、艺术家般的欣赏口吻。他站在平台旁，目光痴迷地流连在那对畸形的翅膀上，仿佛在欣赏一幅传世名画，一件绝世雕塑。
“看这结构，这纹路…尽管还不稳定，但多么精妙，充满了生物力学的奇迹。我将蜻蜓的基因序列与她的拟态潜能强制融合，试图激活她血脉中‘飞行’的基因，”他甚至伸出手指，隔空点着那丑陋的、与白瑜的血肉相连的金属生物接口，“融合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六十七，排异反应被压制在临界点以下。10号，这是跨越物种界限的创造之美。”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狂热和成就感，与平台上白瑜那濒死的惨状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檀笑着：“看来你很喜欢翅膀啊，10号。”
“为什么哭了呢？”檀轻笑着，“明明只是利用关系，人的感情还真是复杂啊。”
“她啊……”檀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品味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可是川南这个星域里传承拟态的大家族呢。”
檀的衣料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站在那里，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来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光线勾勒出对方的侧脸——苍白，瘦削，线条锐利得如同刀削斧劈。他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确认。
“这次特意抓到的虫子……”檀的声音继续流淌，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仿佛在描述一件稀世珍宝。他打开了那无菌隔离罩，皮鞋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嗒”声。无视了言墨辰那死死钉在他身上的目光。
对方的动作优雅得近乎诡异。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他没有看白瑜的脸，仿佛她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展品。
他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捏住了其中一只蜻蜓翅膀的边缘，微微向上提起，展示着它的薄透和那扭曲的脉络。
就在他的手指捏住那翅膀的瞬间——
平台上，仿佛被这细微的触碰触发了最后的生命回路，白瑜的身体猛地、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嘶——”
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抽气声，从白瑜的喉咙深处挤出。那声音短促、破碎，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剧痛。她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只被踩住脊背的濒死昆虫，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只剩下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她背上那对脆弱的翅膀，在檀指尖触碰下，如同被狂风吹拂的蛛网，剧烈地痉挛起来，病态的蓝光也随之急促地闪烁了几下。
而檀的指尖，在拨动那片薄如蝉翼的翅膜时，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从溃烂边缘渗出的、粘稠的黄绿色脓液。
她那深陷的眼睑颤抖着，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
那双曾经琥珀色、灵动狡黠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翳，空洞、失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迷茫。它们无意识地转动了几下，最终，似乎耗尽了全部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聚焦到了被铁链束缚着的言墨辰的脸上。
那一瞬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光。是更深沉的痛苦，是…绝望的焦急。
她的嘴唇哆嗦着，试图说什么。只有微弱的气流声，没有音节。
檀也注意到了白瑜的苏醒，他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像是在观察实验体最后的神经反射。
白瑜凝聚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终于挤出了几个破碎不堪、却用尽了她所有意志的气音“…快…逃…”
每一个字，都像是玻璃碎片从她喉咙里刮过。
她眼中那一点微光彻底熄灭了。眼睛无力地闭上，头歪向一边，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只有监测她微弱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平直、宣告终结的悲鸣———
那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檀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悦于这“艺术品”最后的、不合时宜的“杂音”干扰了他展示的完美度。他不高兴地松开了捏着翅膀的手指，那畸形的翅膀无力地垂落回去，微微晃动。
“那个孩子传信给她，”檀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像淬了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言墨辰的耳膜，“还以为做得万无一失呢。”
孩子？传信？万无一失？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言墨辰混乱不堪的神经上。他脑中一片轰鸣，无数碎片疯狂旋转。是那封来自白瑜朋友的信件，是被监控了吗？还是本身就只是引诱对方来这里的陷阱？这些信息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刚刚因见到白瑜而燃起的、那点微弱的的希望。
檀站起身，动作流畅，仿佛刚才只是掸去了一点灰尘。他面向言墨辰，向前走了两步，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地面不知是水渍还是其他粘稠液体的地方，发出“滋啦”一声令人牙酸的、黏腻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言墨辰紧绷的心弦上。
他最终停在言墨辰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气味——那是一种混合了消毒水、某种化学试剂的冰冷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陈旧铁锈般的血腥味。
檀微微俯下身，凑近言墨辰的耳畔。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裸的、充满侵略性的压迫感。他冰冷的吐息，带着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直接喷在言墨辰的耳廓和脖颈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密的、令人作呕的寒意。
“藏在镜子里传出的求救书信？”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的嘶鸣，带着毫不掩饰的、刻骨的嘲讽，“呵……”
“就算是川南军院……”他停顿了一下，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疯狂的火焰，“也阻止不了波费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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