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色的湖泊被奇异的力量托举，宛如一颗透亮的琉璃珠静卧在翠绿群山之中。
正值午时，炽热的烈阳从落下大片大片辉光，那光直将“琉璃珠”穿透，将“每一缕”湖水照耀得闪闪发亮。
是的，“每一缕”。
沈云谏与周青余凭借素无祭的令牌光明正大地到达风息谷后山时，才知道所谓“镜湖”，其实是由无数棉絮状的晶体衔接在一起构成的湖泊。
镜湖高至九天，湖水散出耀眼的七色光芒，隐隐可见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在其中动作。
周青余仰头，瞳孔因惊叹而微微颤动着。
在他左侧的沈云谏眯着眼睛瞟了一眼半空，就立刻收回视线。
啧，晃得人眼睛疼。
他转而琢磨起其他东西，例如，这秘境怎么开来着？
沈云谏依着那点记忆动作——
将令牌握在手心，面向与镜湖相反的苍木。
随后激活令牌中的灵息，念咒……
他凝神，嘴唇微动：“无镜无相、无我无真、万化颂声……现！”
嗖——！
令牌内藏着的白色灵息霎时钻出，直直射入遮天蔽日的苍木的树干内，苍木虬劲的根系凸显，青石地面开始震动。
沈云谏眼疾手快地拉住站在一旁的人上了飞剑。
方才正在兀自赞叹七彩棱光的周青余回过神茫然地问了句：“怎么了……？”
沈云谏还未来得及回答，在他们离地的刹那——
哗——！
青石地面下陷，露出了无数与镜湖闪烁着相同光芒的灵石出来。
好刺眼……！
这下天上地下都被七色棱光覆盖，沈云谏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索性专注地盯着周青余：“镜湖要用五十个乾坤袋的灵石才能开启……”
他顿了一下，语气中多了些微妙的羡慕：“这次开启‘镜湖’的灵石，全靠素无祭慷慨解囊。”
他在“全靠”二字上用了重音。
“……”
灵石等同于现代社会的钱，周青余在心中换算一番后，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震撼的神情：“……医修这么有钱的吗？”
提起这个，沈云谏就想到了自己空空如也的灵戒以及平衍道君承诺任他挑选的灵库。
虽然他还没用灵符打开过灵库，但里面放置的灵石肯定没有五十个乾坤袋这么多。
沈云谏心绪复杂，眼前不自觉浮现出那张“用灵石如泥沙”的脸。
“……我之前问了素无祭这个问题，她说……”
“当然是因为我诊金高！”听清沈云谏在问什么后，素无祭眉梢一挑，透出淡淡的傲气：“你当风息谷人人都是我吗？”
医修……啊不，素无祭真富有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心中感慨道。
暗自感慨完后，沈云谏收起多余的神色，严肃道：“镜湖幻境有千千万万个，谁也不知道你会掉进哪一个。”
“……镜湖所谓的修补神魂，不过是将修士缺少的七情六欲再演化一遍。”
“青余，进去之后你须牢记自己是谁。”
周青余掩在衣袖下的左手捏紧了掌心的琉璃小人——里面装的是另一个、从未苏醒过的“他”。
临走前，书灵曾盯着这个琉璃小人，意味深长地告诫他：“……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你和‘他’一进去就融合，这样即便你入了幻境醒不过来，我也能通过系统与宿主的联系，将你唤醒。”
“……但若是你们分开，你就得想办法摧毁‘他’的躯壳……完全被七情浸透的残缺神魂，就连我也无法揣测，被这样的神魂操控的生灵会是什么样的……”
“我现在的神魂同样残缺，但除了情绪淡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他’同样是我……”
书灵“呵呵”笑了一声，打断他：“情绪淡一点，怨恨与不甘便不会那么浓烈。就连情绪这么寡淡的你，醒来时还怀疑过自己是谁的替代品、系统是不是对你别有图谋，更逞论‘他’……”
“况且另一个你可没有什么九年义务教育的记忆，最多只有些……系统输给他的原书男二的记忆。”
“别瞪我，要怪就怪系统去！这可是系统检测到‘新个体’后自动开启的剧情传输模式，我也没法干预。”
“哎呀，希望你最后能完完整整地回来。”书灵嬉笑着道：“这次，我的祝福可是再真挚不过。”
……
希望书灵不要乌鸦嘴！
周青余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总之，现在只能相信他被九年义务教育磨练出来的意志了！
沈云谏注意到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在秘境开启前忽然道：“青余，文幽师兄给你的骨哨呢？”
周青余愣了一下，紧急在记忆中搜寻一番才明白沈云谏说的是什么。
他举起右手，宽大的袖口顺着小臂滑落，堆积在手肘处，骨哨幻化成的手链垂在小臂中央，其上的金色纹路淡淡闪着微弱的光芒。
“在这儿。”
沈云谏点点头，从指尖逼出一缕精血，令其融入骨哨手链：“我也会入镜湖。青余，不要担心，我会找到你的。”
周青余于是真的安心下来。
他会回来的，周青余摩挲着掌心的琉璃小人，想道。
……
“……千象断、百镜生，唯是唯非唯我……”周青余站在变宽了许多的飞剑上，沈云谏则借悬空咒独自飞到半空，闭目施咒。
他的手势不断变幻，一个又一个繁复的手印交叠，最后，沈云谏猛地睁开眼，喝道：“……唯镜存真！”
轰隆轰隆！
镜湖裂开一道缝隙，天上地上互相辉映的七彩棱光瞬间交汇成洪流。
光芒太过刺目，周青余情不自禁闭上了双眼，下一瞬——
咕噜咕噜……！
他没入洪流之中。
沈云谏见状，化为一缕流光，追随他而去。
……
*
周家三少爷是个怪人。
这是镜花镇的人都知道的事儿。
具体要说哪里怪，那大概是周家三少爷平时木讷、口不能言，却见喜更喜、见怒更怒、见哀更哀。
麻子脸说：“要我说，周三郎肯定是比别人多长了副脑子！才看到别人笑就要比别人笑得更高兴，看到别人发怒就要比别人更生气，看到别人伤心就要比别人更难过。说不定是妖怪来历劫的哩！”
“你又瞎说，有仙人守着渡口，大昭哪来的妖怪！”
麻子脸信誓旦旦：“仙人也是人！既是人，肯定有疏漏的时候！说不定仙人们不小心打盹儿，就把妖怪给放过来了！”
这话别人只当笑谈，传到周老爷耳朵里，周老爷却当真了。
周老爷半夜睡不着，顺便把快睡着的秦娘子摇醒叫起来商量道：“三郎要真是妖怪，大郎和蓉娘可怎么办？他们可是要考取功名的！”
秦娘子满脸不耐烦：“你这呆脑！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我能不知道！什么狗屁妖怪！当渡口的仙人们是摆设吗？”
被痛打一顿后，周老爷老实了，直到大郎和蓉娘相继及冠，秦娘子要带他们回趟娘家。
临走前，秦娘子告诫周老爷：“好好看顾三郎，待大郎和蓉娘考取功名，有了官身，自能向仙人求药将三郎治好。”
“别用你那个呆脑瞎想破主意！”
周老爷耷拉着脑袋应下，真的什么也没想，但架不住有人找上门来。
“……你能帮我儿？”
周老爷狐疑地盯着眼前批着袈裟的僧道，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
“是极！”
笑眼僧人双手合十，拂尘抚过积满水的木盆，周老爷见那木盆卷起漩涡——
破败茅屋，少年于灯下苦读，清俊有礼的模样……
周老爷喜道：“这分明是我家三郎！”
笑眼僧人念诵佛号：“是极！”
周老爷问：“我家三郎缘何在镜中？”
“喜、怒、哀、惧、爱、恶、欲。”僧人合目叹道：“三郎七情有缺，镜中便是三郎七情所化。”
周老爷大惊：“那该如何是好？”
“惧、爱、恶、欲。”僧人等的便是这句，他摊开手，与三郎模样相仿的琉璃小人赫然在其掌心：“三郎还缺四情。余下四情须懂爱欲，爱欲伤身伤神，不若先以此神傀替三郎历情劫，待七情集齐，再令二者相融。”
“这……”周老爷看着琉璃小人，为难道：“谁会要一个巴掌大的琉璃小人？”
僧人笑而不语，只轻轻一掷。
小人瞬间化为含笑的少年，与三郎模样相同，却少了些痴劲。
“让这琉璃小人暂且替三郎几年，待其及冠，自有命定之人求娶或嫁与。待到那时，七情皆现。”
周老爷大喜：“甚好！”
他看向僧人，这才注意到僧人也长着一副好相貌———仔细看竟与三郎有几分相似，不过眉眼更柔和，眼睛更狭长些，眼尾还多了一点血红的痣，两颊凹陷，不笑时唇角下撇。
周老爷没有多想，只是兀自嘀咕了一句：可惜做了僧道。
僧人笑而不语。
……
麻子脸神神秘秘道：“听说了吗？周家三郎的痴病治好了！逢人就笑，在阳光下白净得跟个玉人似的！”
“你上次还说人家是妖怪来历劫哩！”
麻子脸陪笑：“……哎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眼……？什么看不见……山？总之是我见识短！”
“这下周老爷可要笑开了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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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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