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透,檐角残雨坠在沈昭宁肩头,凉意顺着衣领爬入脊背。
她收手将青玉小蝶按回发间,掌心那片蝶形枯叶已被露水浸软,脉络却愈发清晰。
她不再望侯府东阁那扇孤灯未熄的窗,转身走入渐醒的街市。
西市方向传来哭声,一队素衣送棺人正挤过窄巷。
她快步跟上,借人群遮掩,换上随身携带的灰布短打,发髻一挽,俨然成了街坊雇来的杂役。
济仁堂的封笺标记她已熟记——三年前停业的药铺,曾为太医院代制宫毒“青蚨子”,而昨夜谢怀安案头药书夹着的枯叶,正是此铺封药所用。
她随棺木绕至宅后,翻墙而入。
院中腥气扑面,草席覆着三具尸身,墙角血书“偿命”二字尚未干透,笔锋歪斜,似以指代笔,临死挣扎所书。她蹲身掀开最近一具尸布,死者为老者,七窍渗黑血,十指蜷曲如枯枝,指节处皮肉发锈,正是“青蚨子”蚀筋入骨之象。
她从袖中取出银针,探入死者口中,针尖即刻泛乌。再取出药囊里的白露粉,撒于尸身周围地面,微蓝荧痕悄然浮现——宫制青蚨子遇白露粉必现此色,民间毒无此反应。毒源确系宫禁流出。
她正欲起身,后院柴房门缝透出一丝异动。门轴微响,有人在里面翻动纸页。
她缓步靠近,推门而入。
昏暗中,一老仆模样的人正撕扯手中账册,听见响动猛然抬头,见她装束不符,厉声质问:“你不是刑部的!”话音未落,抄起墙角斧头便劈。
斧刃破风,她侧身避让,肩头布料应声裂开。老仆力道凶猛,第二斧横扫而来,她跃退撞上墙板,药囊甩出,散落几包药粉。她抓起一把迷心散掷向对方双眼,老仆闭目踉跄,她趁机扑向桌角,夺过半张未毁的残页,转身冲向侧窗。
身后木门轰然炸裂,斧刃钉入窗框,封死退路。她翻窗而出,足尖点地,直奔院墙。刚跃上屋脊,颈后忽有锐风袭来。
她尚未回头,一道月白身影已从斜上方掠下。
谢怀安一掌击偏弩箭,反手将她拽入檐下暗巷。他落地不稳,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喉头一甜,血从唇角溢出,滴在她手背。
“你怎么……”她刚开口,远处已有脚步逼近。
他抬手掩住她唇,气息断续:“别出声。”嗓音比昨夜更哑,仿佛声带撕裂。他扶墙欲起,却浑身发颤,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她这才看清他脸色——近乎透明的苍白,唇无半点血色,连耳垂都泛着青灰。他昨夜咳血未愈,此刻竟又强行运劲,伤势已深入脏腑。
“他们要灭口。”他咬字极轻,却字字清晰,“账册……记的是三年前……太医院……出库记录。”
她心头一震。宫中毒药外流,若牵出太医院,便是动摇皇室根基。有人要毁掉所有痕迹。
“你为何总在我险时出现?”她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他抬眼望她,眸光如雪映寒潭,静得像能照进人魂魄。他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她肩头,染透灰布,温热黏腻。
“我……只是守约之人。”他声音几不可闻。
话音落,他身体一软,向前倾倒。她下意识伸手,将他整个人接住。他头靠在她肩窝,呼吸微弱,体温低得吓人。
她咬牙,将残页塞入胸前衣襟,俯身将他背起。刚行至巷口,身后火光冲天。西市那宅院燃起浓烟,烈焰吞没门梁,必是有人纵火清场。
她贴着墙根疾行,转入僻街。谢怀安伏在她背上,呼吸断断续续,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的腥气。她不敢停下,也不敢加快,唯恐颠簸加重他的伤。
转过第三个街角,他忽然在她背上轻动,指尖微微蜷起,似想抓住什么。她察觉,放慢脚步。
“别……丢下……”他低语,声音几乎被夜风吞没。
她没应,只将他背得更稳了些。
前方巷窄,两侧高墙夹峙,仅容一人通过。她正欲穿行,忽觉脚下一滑——青砖湿滑,似有水渍。她稳住身形,低头一看,不是水。
是血。
一道细长血痕自巷内延伸而出,尽头隐在黑暗里,不知通往何处。她屏息,脚步未停,抬脚踩过那道血痕,走入窄巷深处。
谢怀安的手,仍虚虚抓着她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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