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灰暗的天际刚浮现出鱼肚白的颜色,就被马蹄踏在深绿的草地上的“塔塔”声混合着将士冲锋以及刀枪碰撞的声音扰乱
往日安详宁静的草原此时只剩下一片狼藉,每个人都奋力挥舞着手里的剑,抱着一击毙命的心态拼命向敌人的身上用力捅去
霎时,几刻钟之前还炎热干燥的草原此时却已被倒下的人身上的鲜血染红,远远望去,只剩一片猩红和绝望
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身影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尘土,飘向了西凉扎寨之地
“阿爹,我不去!我不愿!女儿不嫁去中原!女儿不想离开这里!”账房里,格丽站在矮桌前反抗,她不敢相信平时最疼爱她的阿爹竟然会让她去中原和汉人成亲
“格丽,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可能甘愿让你嫁去中原之地”身穿褐色长袍,头戴象征着西凉权力的发冠上镶嵌着猩红色的玛瑙的西凉王坐在矮桌前无奈的说
“那父王为何......”格丽话音未落就被西凉王挥手打断
“可是现在中原铁骑踏入我们的领地,身后还有北蛮的加持,西凉根本就撑不了多久”西凉王将不久前从前线传来的战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哥哥现在已经被他们俘获,我若是不出此下策,他现在早已人头落地”西凉王将战报摊开给格丽看,她多希望自己不认识那些熟悉的字眼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父王?为什么不和他们拼死斗到底?”格丽瘫坐在羊毛毯子上泪流满面,她不敢想象离开家乡的痛苦以及煎熬,更不愿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格丽,我们没有胜算,中原有备而来,精兵悍马的数量几乎是我们的三倍,今天若是我西凉战士全都战死沙场,我是西凉的王,你让我和你阿娘拿什么脸面去面对族人?就当是用你,去......去给西凉谋一条生路”西凉王眼角有些湿润,声音低沉而嘶哑
格丽想到她骑马来到这里之前,街边站着的全是抱着小孩的妇女,路过寺庙时里面更是挤满了一个个弯着腰念着西凉语祈求自己儿子平安的母亲
她们听见声音全都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希望格丽给她们带来一些稍微让人安心的消息
格丽第一次感到惭愧,她不敢直视那些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眼神,她裹上面纱,低下头,用力挥动缰绳,身后扬起的沙土隔绝了那些人,但她们的眼神在格丽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是格丽第一次感到战争的残酷
“......”
账房里陷入寂静,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格丽耳边,她静静坐在地上,她知道不管怎样,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就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片刻后,格丽抬起头,一滴清亮的泪很快从眼角滚落,打湿了一小绺地毯
“阿爹,格丽知道了,我听从您的安排”格丽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西凉是格丽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她舍不得也离不开这片土地,可关乎西凉的存亡时刻,她只能为这片草地贡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
西凉王没再说话,只沉默着站起来走到格丽的面前,弯下腰为他疼爱的女儿摸去眼泪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用和亲换取和平是耻辱的,是无能的,但在此刻,西凉王明白,自己只能给北蛮和中原低头换取一族的和平
“你也是西凉的塞德,西凉人会永远记住你的,我的格丽”西凉王张开双臂,环抱住自己的女儿,账房里弥漫着死一般的悲伤
格丽的脸上还残留着父亲指腹的余温,厚茧的摩擦让她觉得钻心的疼
这场打了不到半年的仗,最终以西凉的求和而告终,在中原的史书上,它被称为——逐西之战
格丽已经记不清后来发生的有些事情,只记得自己从战营回去后,阿娘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几乎要把眼泪流干
“阿娘,别哭了,父王说了,我也是西凉的赛德”格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房间里被阳光挤满,一片阳光明媚,格丽在想,为什么天这么亮呢
再后来,父王和中原人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议战事,在宴席上,被精心打扮过的格丽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那个中原人的目光,他在中原从没见过像格丽这般美丽的女子
经过一番交谈,中原同意休战,西凉割了十座城给中原,并承诺让最小的公主格丽嫁给中原
格丽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从宴席上回去的,她只记得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容若,紧紧抱住她说要和她一起去中原,格丽本不愿,想让她留在西凉,留在这片土地上
“公主,是你小时候救了容若,命是公主给的,奴婢一定会追随公主的!”容若跪在地上,双手手心朝上摊开,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在西凉,这个动作表示绝对的忠诚,格丽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容若,她跟随了自己十七年,她心里自然也是舍不得的,但她更舍不得让她陪自己背井离乡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格丽还是同意了,“好,容若”她拉起容若抱住了她,格丽心里清楚,一旦去了中原之地,从此唯有她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西凉最小的公主出嫁那天,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被阴云笼罩了起来,狂风不时卷着炎热的细沙略过人的脸庞,留下带着些许痒意的细微疼痛
格丽站在马车前,身着西凉出嫁的服饰,大红色的嫁衣被风吹得飘起,让格丽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头上繁重的首饰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站在阿娘和阿爹面前,他们的身后是格丽曾经居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阿娘颤抖着手给她带上红色的面纱,上面点缀着猩红的宝石泛着幽幽的冷光
“阿爹,阿娘......珍重,格丽会想你们的”格丽双臂环抱住了双亲,她明白,一旦坐上驶向中原的马车,她的未来必定是颠簸晃荡的,她环视着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宫门两侧立着的灰陶虎佣,与汉白玉石狮相对而峙,在无言中与这里曾经的主人告别
格丽又想起自己前十七年在这里度过的无数欢乐时光,现在却要道一身永别,分明是自己的故乡,可一走却再也回不来了,心口上涌出的酸痛通过血液流经传达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名为不舍的感情堆积在她的起伏的胸腔里,却无法跟随呼吸释放出来,离别的分量太重了,重到需要她永远拖着一步一步艰难的前行
“妹妹......都是哥哥没用,你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一旁还未痊愈的哥哥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来到即将离开的妹妹面前,千言万语在此刻显得苍白又无力
又掀起了一阵大风,哥哥的话像被传到了远方,听得不太真切,格丽拢好面纱,转过身,钻进了马车里
格丽隐隐约约听到母亲的痛哭声,但她已经没有勇气掀开帘子朝阿娘挥手,只能握紧拳头,直到指甲都嵌入肉里,将拳头握在嘴边,她警告自己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容若拿出手帕为格丽轻轻擦拭眼泪,她的眼底和格丽翻涌着同样的情感,“公主,只有我们了,只有我们了......”
“永远跟在我身边,容若”呢喃的细语夹杂着温热的泪一同落在容若的肩上,留下不太明显的水痕,在格丽心中,和她成日待在一起,从小相伴长大的容若早就成为了自己的妹妹一般的存在,是刻进她血肉里无法分割的人
去中原的路走了很久很久,期间那个男人来看过格丽,他想伸手抚摸格丽年轻妩媚的面庞,却被格丽躲开了,格丽只听到一声叹息,她紧张的肩膀才得以放松,她只能通过这样看起来有些好笑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抵触
格丽关于那段路到底走了多久的记忆早已淡忘,痛苦的事情若是再反复被回想起,那便是对格丽的再一次折磨,后来的格丽只能通过麻痹自己来获得短暂的慰藉,直到走到生命的尽头
颠簸多日,格丽终于来到了京城
朱红色的城门缓缓打开,格丽掀开帘子,宫门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门扉上铸着狰狞的青铜兽首着碗口大的门环,好像在欢迎格丽的到来
随着马车驶入,格丽看到京城的人密密麻麻的站在两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欣喜的表情,好像自己也去参与了这场战争
也对,在这场战争中,每个中原人都是胜利者,格丽望着人头攒动的人群想着,她注意到里面也有看到自己的丈夫或者儿子平安归来而喜极而泣的妇人
自己是失败的一方,却跟随着胜利的一方来到这里,看着他们庆祝打败了自己的家,格丽心里泛起了酸水,腐蚀着她的心
容若捕捉到格丽的难过,千言万语涩于口,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难过的公主,只能默默的低下头
太阳此时已经完全出来,正明晃晃又温暖的挂在东面,街道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时有鸟飞过上空,马车还在前行,驮着格丽去向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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