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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论恐婚的一百个理由

清晨飘了些雪,不过到了这会儿已经化了个干净,独留寒湿的水汽在寒风中张牙舞爪,从人暴露在外的皮肤一路钻入骨髓,冻得人骨头胀痛——从这再向东南二百里就是江南西道了,然而这里的冬天竟一点儿也不比塞北差。

裴钦骑在一匹毛色如墨般乌黑、如绸缎般丝滑光亮的高头大马上,随着大部队慢悠悠地前进,也许是因为刚下渡船,又也许是嫌这支长队走得太慢,他的马时不时便发出几声十分不屑的嘶鸣。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耐心安抚着它的情绪,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地眺望着远方。

前些日子和家人的对话就像是一根软刺一样卡在喉咙中,十分有存在感,叫他无法忽视忘却。

那是一个难得的晴日,父亲与兄长上朝后直到申时还未回家,母亲有些担心,便遣了人问父亲在朝中的好友,这才知他们一下早朝便被圣上召去了两仪殿,听了这话,母亲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忐忑不安了。

裴父在河东节度使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年,圣上早就动了换人的心思,但边关战事不休,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这事也就暂且搁下了。

直到半年前,圣上忍无可忍,露出些要处置他家的苗头来,然而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裴父竟率军大破突厥,逐敌二百里,收复失地三十余处,牛皮关一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称得上是近十五年大成打过最大的胜仗,这等战功下,皇帝虽忌惮得紧,但也不好发作,落个薄待功臣的恶名,局面再一次僵持住了。

当然,他家也深知“勇略震主者身危”的道理,更何况当今圣上还不是个宽仁大度、用人不疑的,所以自从全家被召回长安后,他家就一直小心谨慎,一句话也不敢说错,可即便这样,圣上的态度还是一直难以琢磨,叫他全家好不煎熬……

再回到当日,裴钦的父兄回到家时已是日落时分,奇怪的是他们一反常态地支开了他,似乎在屋子里与母亲悄悄商讨着什么,裴钦心中着实好奇,他已是二十有三的年纪,家中有什么事情不能与他商量,莫非还是拿他当小孩看,想到这里,他已经不自觉地溜到墙角,竖起耳朵细听起来了……

“早知……说亲……”“那能如何……婚事……”

他呼吸一紧,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哥早早便成了亲,他们谈论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裴钦面上一红,心中浮起几分羞意,他的确早已到了成亲的年龄,若不是前些年边地战乱不止,他随父四处征战,他的婚事也不会耽搁这么久……

看到曾经的好友一个二个都早早成了亲,他心里早已暗流涌动了……倒不是他急,只是……唉!父母向来恩爱,兄嫂也伉俪情深,这叫他心中怎能没有几分憧憬?

然而真到了要给他说亲的时候,他倒生出几分退缩的念头来……那女子是谁?哪里人?有什么爱好?什么品性?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一概不知,不说相识相熟,就连面都没见过,万一相处不来,那岂不是耽误对方?再者,他一个边地武人,又家教甚严,没有与女子相处的经验,万一恼了她,夫妻二人离心离德,那该如何是好……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定了!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顾下人阻拦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阿耶阿娘阿兄!此事为何不与我商量!”

“……”

他的到来叫屋内瞬间安静了,独余木炭在火炉中急得噼啪作响。

半晌,裴父揉了揉太阳穴说道:“罢了,此事早晚也要同你说,你且坐下。”

“此事并非我们不想与你商量,实属……没得商量啊!”裴兄一脸无可奈何地开口说。

“……唉!”裴母深深叹了口气,扭过头不与他对视。

“没得商量?”裴钦有些迷惑了,他出生河东裴氏,虽曾家道中落过,但也是远近闻名的名门望族,怎么还能遇上强媒硬保之事……

联想到父兄今日被圣上留在宫中,是否与此事有关?

他混沌的脑子似乎清明了一些,但仍如隔雾看花,不明所以。

“圣上今日将我与你阿兄召入禁内叙话,三句话不离灵真公主,话里话外净是要我家尚主之意!”裴父面上也多了几分不忍,“我儿,我裴家不能不从啊,你也知‘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的道理,圣上忌惮藩镇已久,若是一步踏错,惹来圣上猜疑,为父死不足惜,只是你、你母亲、你兄嫂侄儿,还有全族上下百余口,岂不白白受了连累!”

“什么?”

尚主?这是什么缘由,他既不认识灵真公主,也没见过灵真公主,为什么要他尚主?

难不成是因为父亲立下汗马功劳,为了以示恩宠才……

“莫瞧着尚主这事风光无限,我朝有例,“诸王、驸马毋得典禁兵”,你又不好读书、不善文务,这是要断你仕途,叫我裴氏一族从此弃武从文……”

裴兄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但裴钦却听不太真切,只觉五雷轰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这个!”裴母攥紧了帕子,眉头紧锁,话里已带了哭腔,“就说那皇室中人,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之辈十有**,哪个不是走一步算五天的主——二郎这孩子打小就不聪明,还是个心眼实的,入了那皇室岂不是羊入虎口!怕是没过几日便要被活剥生吞了!”

这话他听清了,而且是说什么都要替自己辩驳两句的:“阿娘这话有失偏颇,‘实心眼’儿姑且认下,这‘不聪明’从何说起?”

“还不承认自己是个傻的!”裴母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他,就差没把“恨铁不成钢”几个字写在脸上,咬牙切齿地说,“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还在纠结这个!”

“唉!母亲说的在理,而且……”裴兄欲言又止,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起身,三两步迈到墙边,一一打开窗户探查一番后才又回到桌前,压低声音接着说道,“而且公主哪是那么好伺候的?不说远的,就说说近的——泰安长公主在府中纳养面首无数,王氏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还要替长公主处处遮掩;宁和长公主性情暴虐,刘氏不过顶撞了二句,便被活活打去了小半条命;还有那静淑公主,表面上同意秦氏纳了十二房美妾,实际上……

——全是给她自己纳的!”

“什、什么!!!”裴钦一把抓住了圈椅扶手,大惊失色。

裴兄投来一道担忧的眼神,接着幽幽说道:“灵真公主这些年住在江南西道的洪州,不常在京中,虽不太清楚私下如何,但在朝中素受弹劾,说其在江南西道不仅纳群臣为面首,还仗势弄权、只手遮天,甚至当地有童谣曰:‘江南西道十九州,水险山深积年愁,日照河泽灵光降,破妄显真心镜明。’你们细思这后二句……想来弹劾之言并不是全无凭据,这灵真公主定是个强势蛮横的,怕是不好相处。”

“……”他仿佛一刹那失了魂,颇有些风中残花摇摇欲坠的架势了。

“此事都是为父对不住你,”裴父不忍见他一脸悲恸,忙安慰道,“其实……圣上也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意思,说不定是为父误解了……”

“阿郎,阿郎!”仆从欢快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门外来了几位宦者,来给咱家二郎宣诏啦!”

*

百里之外有人的失魂落魄李知节是无法预见的,就像她无法预见桌案上的这封信一样。

今天是李知节穿越到大成这个朝代,并成功存活十周年的纪念日,在过去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十年里,她既没有掉什么零件,也没有多什么零件,虽说有过一段艰难岁月,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未来仍然十分可期!真是可喜可贺!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喜大普奔的日子里,远在江南西道的她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噩耗。

李知节再次将目光投向面前的这封信,这是她胞弟从长安寄来的,当然,是这具身体的胞弟,一个完全的大成子民、原装的大成皇嗣。

“公主,豫王殿下在信中说什么了?”一旁侍奉的婢女端来一盘茶果,瞧见她一副凝重的模样,便好奇问道。

李知节选择避而不谈,只是叹了一口气说,“咱们要回长安了。”

“临近年节,咱们本就该回长安了呀。”婢女不解地笑了笑。

等来的没有回答,仍然只有一声叹息。

六年前长安被攻破,在移驾东都洛阳的途中,原身母后不幸死在了叛军手中,皇帝十分哀痛,于是对她和她弟愈发怜爱,为了避免皇帝老爹哪天大难临头将她卖了,李知节趁机提出要出家安抚母亲亡灵、日夜为国祈福,皇帝慨然应允,特许她到江南西道洪州的某个道观出家修行。

听起来似乎有些凄苦,但实际上这六年的生活十分自由潇洒。

因为离东都不算近,而前年圣驾迁回长安后就离得更远了,所以实际上没什么人能管得着她,而且道观戒律也不严,能吃荤,能宅家,还能谈恋爱,而且道观就在洪州城附近,当地还算富饶,衣食住行都很便利,因此李知节日常就住在城里,夏天若是热了就去山上避暑,冬天冷了就窝在城里烧炭,晴天就出城跑跑马,雨天还能临阁观雨、附庸风雅一番,唯独只有过节的时候才需要正儿八经去观里祈祈福、抄抄经寄给皇帝老登,而且一般每年只有过年或者遇上大事才需要回京见见她那群皇字号亲戚,因此这六年的生活那叫一个滋润。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就要接近尾声了。

人在一个地方定居久了,就会有一种自己归属于这个地方或者这个地方归属于自己的错觉,一旦产生这样的念头,就会令人忍不住地想管管这个地方,而且当有能力也有权力时,管了一件事,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件事都会自己找上门来。

李知节就是这样,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管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了,也许只是她帮忙把小偷扭送到县衙,也许是出门遇到从不付酒钱的小吏实在没忍住跟他上级说了一嘴,反正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然而后来却一发不可收拾了。

科举入仕走不通,要不去找灵真公主举荐一下?

贪官污吏没人管,要不去求求灵真公主在御前告个状?

搞砸了圣上交待的事,要不去拜托灵真公主帮忙求求情?

于是在她深陷泥潭的第六年,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动不动就要参她一本,告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告她悖逆祖宗礼法、不守规矩。

她弟豫王的这封信正是来说这件事的。

信里大概说,咱爹呢,虽然最近收到很多告她的奏状,但他老人家是通通不信的,他觉着定是江南西道的官员不行,才叫她最爱的女儿如此忙碌,他感到特别心疼,于是呢,派了几位监察御史来好好巡察一下这江南西道,好好整治一下这股不正之风——当然还有啦,年节将至,咱爹那叫一个牵肠挂肚,一听闻最近回京的官道有流匪作乱,立马从神策军里挑了个一百个甲士来护送她返京。

她弟还特意又强调了一下,这几位监察御史中还有位特别的人物,不是旁人,正是刚立了战功的河东节度使……

啥?那老头都五十好几了吧?

她没忍住惊呼了一声,然后接着看下去……哦,后面还有字。

不是河东节度使,是河东节度使家中那位容貌俊美、身强力壮的小儿子裴钦,他既不用与其他御史一块在年节前夕紧赶慢赶回京,也没有被分配到什么活,顶多就是四处转一转,替圣上体察一番民情,总之工作难度堪比管理打印机。

于是皇帝老爹就寻思着既然她也快要返京了,那不如让裴钦与她一同返京算了,路上还能多个人看护……咳。

她不同意也没用,现下裴钦已经与那一百个甲士一块打包发货了,想来等她收到这封信时,他们也许就快进入江南西道了。

最后,她弟还说,有件事虽然他很不感兴趣,但还是必须要提醒她,那些告她的奏状中,有一条是说她待江南西道群臣如佞幸,不少官员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连名单都列了出来,事无巨细,甚至还精确到了某日某时召见了哪一位,时间跨度长达两年,而且还有……

不是,谁嘴这么碎啊!听风就是雨,还要不要脸了!

李知节“啪”的一声将信拍在桌案上,气急败坏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细细琢磨起来。

首先,这些个奏状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甚至连她每日做了什么都知道,想来定是府中被安插了细作,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这个必须得查。

其次,凭她爹喝水呛着了都要阴谋论一番的尿性,自然不可能不信奏状那些话。

那几位来江南西道巡察的监察御史不就是最好的凭证吗,以她之名,借御史之手,铲除江南西道与她有关的势力,整治的究竟是哪股不正之风,她知皇帝知御史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还偏偏寻这么个虚伪至极的爱女心切的理由,这跟当着所有人的面扇她一耳光、然后告诉大家刚刚她脸上有只蚊子有什么区别,可见他爹的确对于她插手政事这件事很不满了。

至于那位特别的、多余的、美丽动人的监察御史……

她只想问,这是什么新型相亲方式吗???

不会路上真杀出什么强盗流匪,然后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吧?

阿弥陀佛,这一定是她老爹为了控制她使的美人计,她可一定要忍住了!

作者有话说:

1、《资治通鉴·唐纪二十六》:璟与姚元之密言于上曰:“宋王陛下之元子,豳王高宗之长孙,太平公主交构其间,将使东宫不安。请出宋王及豳王皆为刺史,罢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为左、右率以事太子。太平公主请与武攸暨皆于东都安置。”上曰:“朕更无兄弟,惟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诸王惟卿所处。”乃先下制云:“诸王、驸马自今毋得典禁兵,见任者皆改它宫。”

2、《史记·淮阴侯列传》:“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自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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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论恐婚的一百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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