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澜在太师府的灵堂里守了足有半月。
府外的风声一日紧过一日,有门生故吏偷偷来劝,说陛下虽未明言,但三殿下监国的频次越来越高,钦天监已开始择选吉日,种种迹象都在往最不利的方向倾斜。
他们恳请大皇子借民间请愿的声势,联合宗室施压,哪怕兵行险招,也要争回那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可殷长澜始终没有回应。
他每日只做三件事:焚香,添灯,对着先生的灵位静坐。
那双素来沉稳的眼眸里,不见悲愤,也不见焦灼,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府外的储位之争、朝野动荡,都与他无关。
直到那道封王赐地的旨意送到灵堂时,他才缓缓站起身。
“臣,领旨谢恩。”
他接旨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
三日后,殷长澜自请离京。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不知道这位大殿下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是当真心甘情愿远离是非,又或是另有长远谋算,无人能猜透。
没有仪仗,只带了少数随从,路上百姓夹道,还有人举着写满“正统”的木牌跪在路中,他却始终没有掀开车帘。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渐渐消失在远方。
而那份遗奏早已传遍天下,质疑声像附骨之疽,即便殷长澜退了,那些声音也从未停过。
宗室之人按兵不动,朝臣们各怀心思,民间的议论更是像野草一样疯长。
可他们并没有太多观望的时间。
皇帝正式下旨,册立三皇子殷无烬为皇太子,册立大典办得极快。
当殷无烬身着冠服,接受百官朝拜时,殿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冲刷着石阶上尚未完全干透的血迹。
登基是在两个月后。
皇帝的身体终究没能撑住,在一个雨夜驾崩。
身为帝王,必定会有忌惮与考量,他在初时也坚持要将殷无烬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可轻容的逝去给他带来极大的冲击,更是剧烈动摇了他的意志。
殷怀光终究还是选择名正言顺地传位于这个他最愧疚也最疼爱的儿子,也许单只是,希望他能在这满朝风雨中有更多的底气好好活着。
殷无烬去见了他最后一面,没有靠近,没有言语,只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留下个身影。
仿佛所有的情感恩怨都已烟消云散。
大典的礼钟敲响时,殷无烬正站在内殿的窗前,看着摧信俯身为他系紧腰间的玉带。
龙袍加身,玄色底上金纹流转,衬得他肩背如削,腰线利落。玉冠束发,眉骨下长睫投影,瞳仁墨如琉璃,抬眼时,眸里盛着天光,也藏着翻涌的山河。
他轻声道:“比想象中的沉。”
摧信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臣,替殿下分担。”
殷无烬喉结微动,抬手搭上他的肩,问:“怎么分担?”
摧信直起身,道:“臣为殿下护宫闱,清奸佞。”
在这几乎是满朝皆敌、步步遇阻的情况下,更需有足够强硬的手段方可震慑众人,不见血是不可能的,而他将会倾尽一切为之铺路。
“不够。”殷无烬发出一声轻笑,“我要的是你我并肩。”
登基大典上,新帝殷无烬颁布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擢升影首摧信为禁军统领,可佩剑上殿,随侍左右。
旨意一出,满朝哗然。
“陛下,影卫素居暗闱,禁军乃国之干城,岂容寒微越阶?近侍掌兵,历来是祸乱之源,成法在前,还望陛下三思!”
有老臣伏跪于地,言辞恳切。
殷无烬的目光扫过群臣,落在殿侧的摧信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是朕的影卫,更是朕信得过的人。谁若不服,大可像蔺太师一样,拿出御赐之物在此处自刎明志。”
仅这霸道蛮横的一番话,便使得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再无人敢多言。
有些气质并非与生俱来,可居于上位即会自然而然显露出来。顺昌逆亡,不容抗命的帝王威压莫过于此。
先前,殷无烬对于摧信的态度一直都是带着平等的亲近,几乎从未以主令胁迫过他什么。
可在正式登基过后,他不同于以往。
仿佛就只是那个掌控生杀予夺、高高在上的陛下,而不是,他昔日的殿下。
这种变化令摧信心绪微乱,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君威不立,何以慑八方?
而他摧信定为首作出表率,俯首称臣,帝令莫逆。
却不知,他不能忤逆的第一道旨令竟会是,侍寝。
直至彼此真的相互拥紧,抵死缠绵之时,殷无烬仍觉得如在梦里。
心知自己对摧信究竟有多渴望得到,待到今时今刻,他只想不管不顾地疯上一回,哪怕摧信对他没有感情,哪怕摧信不过只是听从吩咐。
他本想借帝势用“抗旨不遵”作为要挟,却没有想到摧信会这般轻易就同意了,仿佛只是不甚上心地接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可这任务并非寻常,摧信也没有不甚上心。
相反,他的每一次亲吻都得到对方同样炙热的回应,每一次迎合都换来对方更为猛烈的撞击,丝毫不留余地。
不愧是影首,什么都是顶级。
手抚在身上,殷无烬的呼吸都是乱的,他却凝视着摧信深邃的眸,微喘而带着执拗道:“再没有伤口了,朕要你......长命百岁。”
摧信神色微凝,前时说过的话如在耳畔。
确如其言,手下触感光滑细腻,不论是鞭痕,还是被兽角和瓷片弄出的伤口,已然全部消失。
有特制的药水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必然伴随着不可忽视的剧痛。
他对他有难以言明的在意,他对他亦有失了底线的心软。
摧信绝对再做不到把殷无烬气到那般境地。
这般密切的嵌入与交互,给了殷无烬最大限度的安全感,身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摧信的所有价值,似乎都是为了他而存在,也尽数为他所用,对他可称得上是纵容,全然是予取予求。
也许骨子里就是贪心的,不知餍足。
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发号施令,一次又一次地颤栗沉沦。
霜天晓角时分,方上云巅,摧信的眼神却陡变凌厉,瞬间抽身自榻上掠起,旋即一枚暗器自他手中向窗外某个方向掷去,快如闪电。
内侍原本要对他搜身,殷无烬却是给了他特例,这只是为了护其周全。
风过无痕,却似有什么被绊了一下,须臾又归于平静。
经历过先前的事情,摧信便无数次警醒自己,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绝对的警惕,尤其是在殷无烬身边时,他不容许对方有任何的闪失。
这次果然让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
来者目的不明,却并没有露出杀意。
而且方才,他莫名有种隐约的熟悉感,他随手披上一件外衣,没有追出去,只是立即命人前去将那枚暗器取回。
到手后,摧信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从上面被打落的细微痕迹寻出端倪。
是宵练,本该随主离京的宵练。
烬摆帝王架子只有一个目的,但既然摧信那么配合,此后也就没有再摆的必要了[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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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为臣(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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