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标日。
顾言蹊如同往常一样,为傅斯渊准备好所有会议材料,表情平静无波,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傅斯渊接过文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对今天城东那块地,怎么看?”
顾言蹊的心猛地一缩,垂下眼睫,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根据公开数据建模分析,竞争会很激烈,最终成交价可能会超出市场预期百分之五到十。”他巧妙地将他计算出的数字范围扩大了点,显得更像普遍预测,而非精准报价。
傅斯渊深邃的目光看了他几秒,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土地拍卖会的过程通过网络实时传回总裁办公室。顾言蹊站在傅斯渊身后,看着屏幕上各家开发商代表的举牌价格激烈角逐。
顾言蹊站在傅斯渊身后,看着屏幕上的报价激烈角逐。当价格攀升到他计算出的那个数字区间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傅氏的代表沉稳举牌。
最终,傅氏以比顾言蹊“预测”的价格低了整整2.5个百分点的价格,成功竞得地块开发权!
顾言蹊暗自松了一口气,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果然,傅斯渊留了后手,真正的底牌只有他自己知道。
几乎就在傅氏中标的同时,顾言蹊的加密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
是魏擎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代表“满意”的符号,以及一笔数额不小的“奖金”入账通知。
顾言蹊看着那条消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的弧度。
魏擎相信了那个高价,并且认为傅氏最终是以一个接近那个高价的、利润空间被大幅压缩的代价才拿下的地。他大概正在为自己的“精准情报”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傅斯渊的实际成本远低于此,利润空间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
而一周后,顾言蹊通过特殊渠道得知,魏擎掌控的一家关联公司,因为误判了傅氏的拿地决心,提前高价围积了该地块未来开发所需的大量建材…想大赚一笔,结果傅氏的实际成本低于预期,导致其囤积的建材无法按预期高价出手,资金被套牢,吃了闷亏。
这个消息让顾言蹊在无尽的压抑和黑暗中,感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苦涩的快意。
他成功地用他的“天才”,在两大巨头的夹缝中,完成了一次极其凶险的腾挪。
他“满足”了魏擎,实际“帮助”了傅斯渊,降低了竞争对手的干扰,坑了魏擎,还保全了自己。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
只有一种深深的、浸入骨髓的疲惫和悲哀。
他的价值,他的智慧,最终都用在了一场又一场肮脏的、不得已而为之的背叛和算计中。
……
傅氏成功以略高于预期的价格拿下了城东地皮。虽然利润空间被压缩,但仍在可接受范围内,且战略目的达成。
项目庆功会上,气氛热烈。
城东地皮项目的庆功宴设在傅氏集团旗下最高端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成功交织在一起的,令人微醺的气息。
傅斯渊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他从容地周旋于宾客之间,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一切的自信与魅力。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疏离,将商业社交的艺术发挥到极致。
他看到那位林家千金,林薇,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礼服,巧笑嫣然地站在傅斯渊身侧,姿态亲昵。傅斯渊微微侧头听她说话,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周围人的目光和低语似乎都印证了这一点。
傅斯渊心情似乎不错,难得地多喝了两杯酒。
顾言蹊像往常一样,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处理着各种细节,确保一切井井有条。
傅斯渊虽在与旁人交谈,但眼角的余光的的确确捕捉到了那道一触即离的视线。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像习惯了空气的存在。
这目光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所有物就在视线所及之处,安静、顺从,且全然属于他。这种绝对的拥有感,是构成他世界秩序的一部分。”
傅斯渊唇角噙着淡漠的笑意,聆听旁人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在酒杯上轻轻一点,那是他心情无波无澜时的小动作。
他不需要回头确认,就知道顾言蹊一定在某个角落,处理好一切,等待他的下一个指令。这种确定性,令他舒适。
只有顾言蹊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有多混乱,每一秒都像是在接受审判。
傅斯渊端着酒杯,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
顾言蹊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顾言蹊准备听吩咐时,傅斯渊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的几个人,包括林薇,都听得清楚。
“这次城东的项目,顾特助功不可没。”他说着,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过一杯香槟,递向顾言蹊。
顾言蹊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接过。冰凉的杯壁激得他指尖一颤。
傅斯渊这才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证明了自身价值的藏品。
“跟了我三年,”傅斯渊的声音透过轻微的嘈杂传来,清晰地钻入顾言蹊的耳中,“你总是能超出预期。我很满意。”
这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言蹊心底激起剧烈波澜。一股短暂的、可耻的欣喜猛地窜起,随即被更庞大的恐慌和负罪感狠狠压了下去。
傅斯渊的满意,是建立在“城东项目成功”的基础上。而他清楚,这个“成功”里,掺杂着他的背叛和欺骗。他提高了报价,他传递了情报。这“嘉奖”,这“满意”,如同筑于流沙之上的宫殿,随时可能坍塌,将他彻底埋葬。
“分内之事,傅总。”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竭力保持平稳。
傅斯渊似乎很满意他这种谦卑顺从的姿态,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抬手,极其自然地从旁边侍者的托盘上拿起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随手抛给顾言蹊。
“赏你的。”
动作随意得像是扔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顾言蹊下意识接住。那盒子不大,却沉甸甸的,烫得他手心发疼。他甚至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绝不会是普通的东西。
周围投来几道羡慕或探究的目光。林薇也笑着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打开看看。”傅斯渊语气慵懒,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兴致。
顾言蹊指尖微僵,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打开了盒子。
黑色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块腕表。铂金表壳,深邃的蓝色表盘,精致的镂空机芯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昂贵的光芒。Patek Philippe,鹦鹉螺系列,价值足以抵得上普通人一套房。
人群里发出低低的惊叹。
“傅总可真大方。”林薇笑着打趣道。
傅斯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却始终锁在顾言蹊脸上,像是在观察他的每一丝反应。
顾言蹊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份“嘉奖”过于厚重,也过于羞辱。它不是在奖励他的能力,而是在标定他的“价格”,在强调他们之间**裸的、无法逾越的雇佣与被雇佣关系。更是傅斯渊又一次的试探和掌控——看,我能轻易给你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也能随时收回。你只需乖乖听话。
“太贵重了,傅总。我……”他试图推拒,声音干涩。
“给你的,就拿着。”傅斯渊打断他,语气淡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人,自然该配得上最好的。”
我的人。
这三个字像魔咒,瞬间击碎了顾言蹊所有微弱的抵抗。一股混杂着卑微欣喜和巨大痛苦的暖流与寒流同时席卷过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最终屈服了,低声说:“……谢谢傅总。”
“嗯。”傅斯渊似乎失去了兴趣,转回头继续和林薇交谈,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打发了一个值得奖赏的下属。
顾言蹊握着那冰冷的、沉重的丝绒盒子,慢慢退回到阴影里。香槟的酒液在杯中晃荡,气泡细碎地升起、破灭,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庆功宴还在继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他却只觉得那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腕表盒子硌在他的掌心,像一个华丽而冰冷的镣铐。
他抬头,望向被众人簇拥的傅斯渊。男人侧脸的线条冷硬优越,正微微低头听着林薇说话,唇角带笑。
那笑容或许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无一例外,都不是给他的。
给他的,只有这冷冰冰的、用金钱衡量的“嘉奖”,和永无止境的试探与敲打。
他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不起一丝暖意,反而像一把冰刀,一路割裂到胃里。
他独自站在空旷的宴会厅.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
是魏擎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数字——代表着他这次传递情报所获得的“酬劳”已经汇入他海外某个隐秘账户。后面跟着一句: ——“傅斯渊倒是舍得给你花钱。下次,希望你能带来更有价值的东西。”
顾言蹊看着那条消息,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昂贵的腕表,忽然觉得无比恶心。
最终,他还是将那块腕表放回了盒子,塞进了西装内袋。
不是珍惜,而是提醒。
提醒自己,这耻辱的价码,和这可笑的位置。
庆功会结束,回程的车上。
傅斯渊闭目养神,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随意:“对了,林董那边送来了几份他千金留学时的艺术展策划案,看起来花了些心思。你帮我挑一份合适的,回个礼。”
林董的千金……就是宴会上,对傅斯渊表现得异常热情的那位。
顾言蹊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揍了一拳,猛地收缩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
“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接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指令。
只有他自己知道,握着平板电脑边缘的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
傅斯渊不再说话,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顾言蹊却只觉得一片模糊。
看,这就是他的位置。
替他处理公务,替他应付女人,替他打理一切光鲜亮丽背后的琐碎和不堪。
一件得用的工具。
仅此而已。
他缓缓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车内弥漫的、属于傅斯渊的冷冽气息。
既眷恋,又痛苦。
像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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