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叛逆孙子对自己口中的“陛下”二字无甚恐慌,老爷子顿时气红了脸,他虎目圆睁,用力顺顺胸口,神色讳莫。
澧国历来谈龙阳色变,历朝历代并不缺以男色侍人者,无一例外没一个有好下场。文人墨客论起此事,先以鄙夷,后以轻视,最后是意淫而欲亵玩之。
他们二人要真带起这个头,皇上雷霆手段自是不惧,可外来的唾沫星子却能淹死将军府!
届时莫说戚氏名声,他们爷孙连官位都不一定稳得住。
臭小子又不可能威胁残杀那些多嘴多舌的老百姓,岂非只能受着世人的轻慢侮辱?
从皇上过往行径来看,到现在竟然还没砍了他孙子的脑袋,实谓稀奇又可怖。看似恩典,可皇家自古最难出情种,戚显并不乐意赌小皇帝对孙子的喜爱能有多长久。
……
司伯鹤默默抽着自己被掳走的几缕头发,戚楚弋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条红绳,要绑不绑。若不是老爷子还在这,那截青丝怕是已经让他割走了。
鱼池水叮叮咚咚,一粒一粒地接着从天而降的珠状馈赠,不经意间,戚显脚边打出来个鱼窝。老爷子侧脸回望,沉声道:“皇上,老臣有所耳闻,您前些时日欲立贵妃,如今又为何独自出宫?”
司伯鹤慢吞吞看他半晌,几乎是零秒就懂了戚老爷子在想什么:既要立一个女人为妃子,又暗地里喜欢另一个男人,这皇帝能是个什么好人?深宫如虎口,掉进去除非被吃得只剩骨头,否则别想出来。戚楚弋为什么看不明白现实,非要一头扎进那泥地里。
想明白这么回事,他深深叹一口气,认真道:“戚爷爷,我不会立妃的。”
觉得还不够靠谱,又补充一句:“也不会立后的。”他都不要当皇帝了,今后什么名号都不会昭告天下封出去。
手腕一紧,不知不觉脚下辗转几步,戚楚弋把他带到水边四角凉亭里。这人先用方帕细细擦了檀木椅上的灰尘,又将外衣脱来盖到座位和椅背上,确认不会硌到冷到人了,这才拉他一起挨着坐下。可还不消停,许是余光见他的发尾被压乱了些,他便又斜身去替他整理。
简直像伺候什么似的。
如此一幕观摩半天,想到民间女子以夫为天,戚显浑身鸡皮疙瘩掉出去一地,一时间胆子竟是膨胀十倍,他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俩行房谁在上面?”
才说完就“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操啊!老子不是有病吧,这是老头子该问的吗?在好奇什么鬼玩意儿!那可是陛下的私事!
他嘴一撅眼一斜,狠狠捋一把胡子,想说让他们别理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戚楚弋冷淡道:“爷爷,您本不该问孙儿和陛下这种问题。”此事他和陛下两个人了解便可,与他人何干?
乖孙提醒的对。冒犯圣上可是大罪,这舌头还要不要?
戚显看着低头心思难辨的皇上,略感心虚惊惶,忙不迭眨眼暗示:对对对,你俩闺房之乐关老子屁事!问错了问错了,忽略这事吧大孙子,说下去万一惹怒陛下怎么办?你爷爷年纪大了,不想下跪也不想被砍头。
池中几尾鱼本来吃得好好的,拥挤之下,其中一条撞到荷叶根茎上,惊得它甩着尾巴便游远了。
司伯鹤捏紧自己衣摆,险些神游天外。
他并未因此生气,只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画面,此时耳根微微发热,心中尽是羞赧,也就不太好意思说什么。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算了了,谁料他右手手心一凉,指根微暖,偏头看去,原来是戚楚弋将它执起放在唇边亲了亲。那双好看的眼眸冷极锐极,直勾勾盯着他,道:“无论爷爷同意与否,无论旁人如何看待你我,陛下都是微臣此生唯一的妻。”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谁也不可以来亲近。
神灵都不承认又如何?他偏要爱他,根本不会在意谁的认可或是唾弃。
“……”
胆大包天。
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眼前霜眉雪目的男主,司伯鹤慢慢垂眸,指甲嵌进掌心肉里,内心第一次生出一股想要立刻马上带走这个人的**。
想找一个对他们不再抱有偏见的世界。
明明是天定良缘,却又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猝不及防得到答案的戚老爷子兀自僵坐石上吹胡子瞪眼。既欣慰于自家孙子进攻性一如既往的强,又苦恼他在这小皇帝面前柔情得丝毫不像个大男人。他对着一个男的到底有啥好怜爱珍惜的,那样小心翼翼。撒气似的一抛,大把鱼食入水,池中锦鲤争先恐后一拥而上,齐齐汇集到一处不停摆尾,一不留神便肚子滚圆。
看到它们族群个目数都数不尽,司伯鹤脑回路又给连到了某件事上。
人家唯一后代被拐来跟他搞断袖,没多久又要骗这人和他赴死,不免心下汗颜:即便如何不愿,他们戚家这下也是不得不断子绝孙了。
飒飒如风卷过,戚显走到二人面前,大掌高举,企图把孙子拍远些,司伯鹤笑吟吟展臂一拦,他脸又是一黑。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大孙子一眼,转头拱拱手,口气硬邦邦道:“皇上何时起驾回宫?宫外不比宫中安全,是否需要老臣派人护送?”
司伯鹤轻咳一声:“不急,朕在等人。”
未曾想老将军还没发问,正把玩他手指的少将军动作一顿,冷冰冰道:“你等谁?”
“……”还能等谁,我们离开和回将军府路上不是遇到了好几批杀手吗?现在还要接着等杀手啊。
张了张嘴正要解释,一凝神,便未及时阻拦老爷子往戚楚弋肩上呼的一巴掌。
“臭小子你什么表情?皇上想等谁就等谁,跟谁学的争风吃醋?!”这话的主人万分期待地瞄了司伯鹤一眼,心道:陛下你要是真负了我孙子,那其实也不错。
然而他没等到陛下说要找别人,只闻到空气里的酸味儿。
这让戚显心里边的疙瘩越来越大,好好一个孙子怎么就迷上陛下了?天子嘴上说得好听,可是花言巧语谁不会编,难道他真不给自己留子嗣?那岂非百年之后把江山拱手让人?可若是要娶妃子,难不成还真让他孙子去学习宫里妃嫔斗美争宠互相呷醋的手段?
呕——想想都浑身不得劲。
司伯鹤仅仅是被老将军那一掌唬得呆了几秒,便有一股如冰酒般寒凉灼烈的视线朝他射来,他心头一颤,只觉身边之人的一切都是那样瞩目。
他连忙往还想单方面进行长辈对晚辈之间关爱(殴打)的两人中间一卡,左右转了转脸,飞快摆手道:“等等等等,那个,两位,你们不要吵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在等什么不清不楚的人啊,是等杀手,杀手!”
这两人想什么啊,他又不是花心的人,既然已经和戚楚弋在一起,那便再不可能看旁的人一眼,怎能因为他此时的身份就怀疑他对爱情的坚贞!
因为对他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赶紧把后面想做的事全拎出来进行仔细解释。
司伯鹤在等某些心思不正的人亲自派来的谋杀证据。
庄胜惜肯定没法杀死皇宫里的姜昭月,即便她明显性情与司茗烟不同,但先不说她如今是大权在握的摄政公主,就说她本身武功高强到快要堪比戚楚弋,又生性谨慎聪慧,还有自己的势力,庄胜惜定是谋害不死她,也抓不到她的任何把柄。
他多半会想,自己也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去杀区区一个女人,他一个外臣想要夺权,并不比如今假扮皇室公主的姜昭月容易。
所以,不“夺”权就好了,直接从这个独自出宫的皇上身上下手。
司伯鹤他现在人在宫外还不带侍卫,只要处理得好,幕后黑手足以伪造出政敌追捕刺杀他的假象。
斗来斗去,轻而易举便把可能篡位的人物关系网扩大,从而浑水摸鱼。
到时候庄胜惜以救驾为由,要么挟天子号令诸臣,要么……皇上死了,又没子嗣,“七公主”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子,有什么资格继承帝位。等他那完全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外甥司琮琉成了皇帝,庄胜惜自然有无数篡位理由和机会。
奈何司伯鹤他一出来便直奔闹市和将军府,戚楚弋这边防卫如铜墙铁壁,他想要抓人,还得要好生规划。
今日出门一路上跟踪他们的,不知道被戚楚弋处理了多少个,可要么咬舌自尽,要么自吞毒药,难以留得活口。
他刚认认真真说完,一老一少便是不约而同阴沉了脸。
戚显一掌拍碎凉亭的桌子:“陛下要退位?!还是退位给姜家那女娃?”荒唐啊荒唐!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禅让大能者的制度早已废除千年,当今世上有哪个皇帝不怕帝位被夺的?坦荡大方如小皇帝这样的简直闻所未闻。
甚至他还想禅让给一个女孩。
他不怀疑那小姑娘的智慧,可她也才十八岁,游走江湖多年,从未进过宫,真的了解帝王权术吗?!那孩子和司家又没有任何亲缘血缘关系,如何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
即便真能成功登基,踩着尸山骸骨上去,若是男子还好,有机会博得“枭雄”之名,然而她是一女子,后世定要将她议论成心机深沉、乱臣贼女、蛇蝎毒妇。
名誉一事,今人看得比性命都更加重要,古来多少人为了证明清白而引颈自缢的。
她真的愿意吗?真的承受得住非议吗?
戚楚弋则是皱了眉头,紧抿着唇,浑身冒起丝丝寒气,他两手环住司伯鹤的腰,往自己身前压来:“陛下既知姜小姐伪装七公主,为何还要任由她喊你哥哥?”这么亲密的称呼,连他都未曾叫过。
一张没有瑕疵的脸在眼中瞬间放大,跌到这人怀里的司伯鹤:“……”
他以为,自己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说出来之后,正常人总得要关心权力更迭的,而这个男人唯一关注点竟是女主喊了他几声哥哥。
原谅他被司茗烟喊习惯了,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注意的心思。
080适时幽幽道:【我早说了,只有你才受得了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泡醋缸这种事,能忍?
它不知道其实他还真能忍。
司伯鹤虽是对这人的问话无可奈何,却不知怎得就是觉得他这样真的特别可爱,让他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他也就吞吞吐吐、略有羞涩地把这话跟080说了。
【哦,无意打扰,是我多嘴。】
或是被这张脸又一次诱惑,或是不希望这个人胡思乱想。他不顾戚老将军还在旁边翻着白眼吭哧喷气,按住戚楚弋的双肩就贴了上去,腰上两只手力道顿时变大了好些。
蜻蜓点水间,心上起微澜。
临了看着那双深邃如冷石的眼睛,他不由自主挪开视线,沉思两秒,转又凑到这人耳边轻声道:“戚将军,我只喜欢你的。”
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应该都只喜欢你的。
不知道你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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