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清香四溢的淡白色花朵打着旋儿被风从窗户从送进来,掉在纵横交错的墨玉棋盘上,仿佛一颗被人胡乱落下的白子。
谷主捻起白花,随手从窗户抛出,含笑问对面的人:“可要手谈一局?”
余慈摇头:“晚辈不会下棋。”
他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保和争斗上,一点不敢懈怠,下棋这种耗神且需得闲的事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他来此,也不是为了与人下棋的。
“楼主若哪日对下棋感兴趣,亦可寻薛皙,那小子虽是个臭篓子,耐心却十足。”谷主手指夹着棋子轻轻敲击着棋盘。
“多谢谷主提点。”
余慈的手沿着远处山谷的边缘滑动,将进谷的入口一起囊括起来,圈出一个含缺口的圆。
“谷主瞧,这像不像一个瓮?”
“瓮中捉鳖的‘瓮’。”
余慈语气淡淡地投下一道惊雷:“这‘瓮’若被堵上入口,里头的活物就只能被架在火上烤了。”
棋盘上,黑子已将白子逼入绝境。
“楼主与我说这些,似乎并不在意与人为敌?”
“晚辈更不喜欢被人当做蠢才。”
棋局里黑子与白子僵持不下。
“谷主以为如何?”
半晌无人答话。
余慈也不急,悠然饮茶。
“啪嗒——”
一声脆响后,白子落定,盘活整个棋局。
天幕低垂,高悬的火球在坠入山背时带着仅存的余热。
日落星升,夜晚降临,油灯燃起如豆般微弱的光。
棋局上,黑子被白子绞杀得片甲不留,胜负彻底见分晓。
谷主抬头笑道:“楼主真不考虑一下我这痴心的徒儿吗?”
余慈:“……”
“与其操心晚辈,谷主何不多操心谷中众多弟子?”
……
……
静溪谷弟子虽与世隔绝,但不代表不通世俗,在听闻薛晴中毒,立刻明白事态严重程度,放下手中的事就往栖风院去。
被薛皙安排去禀明情况的弟子站在门口一五一十将事情转述出来,却未听见屋里有任何回复。
他心生疑惑,上前推开房门。
屋内陈设宛如被飙风席卷过变得满地狼藉,更惹人注目的是师父常坐的矮塌上、向来爱护得整洁的墨玉棋盘上以及原本雪白光洁的窗户纸上都洒满殷红的血迹。
他脸色煞白地后退一步,转身惨呼:“师父遇害了!!!”
……
“什么?!!”
薛皙这边刚请徐神医出手控制住薛晴身上蔓延的毒素,并试出瓜中含毒,不消片刻就听到师父疑似遇害的消息,当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头昏脑胀。
“你看见了什么再说一遍?”薛晴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别急,慢慢说,尽量不要漏掉细节。”
弟子闻言于是又将自己所见情景重复叙述一遍。
“师父武功高强,既然没见到尸体,不一定是已经遇害,说不定是受伤逃走了。”薛祈询问居所离栖风院最近的弟子,“你可知道最后一个见到师父的是何人?”
被问到的弟子露出茫然的神色。他一直在忙自己的,没太留意路边人经过的情况。
“你再努力回忆一下,师父现在情况紧急,可能就等着我们去救她。你仔仔细细地回忆看有没有想起路过的人,尤其是陌生人……这段时间弟子们进出频繁,保不准有外人趁机混进来。”
“想起来了!”弟子一拍掌,“我记得最后一个见到的是余公子!”
“对啊!余公子呢?为何没见到余公子?”
“可是余公子文文弱弱的,看着也不像能打得过师父的人。”
“难道师父看上去十分能打的样子吗?武林中人怎可仅凭外表判断。”
“又没有实质性证据,万一余公子是被歹人一起掳走了呢?”
薛祈瞥了一眼薛皙,低头沉思,随即温声道:“千流万笙今日没有动静,说明清晨直至现在无人进出,动手的人此时依然在谷中没有离开。”
“只是在这里猜测太耗时间,真实情况如何,待查清楚就知道了。”薛晴呕出一滩黑血,等呼吸平稳一些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在师妹的搀扶下站起来。
徐神医还未找到对应的解毒之法,只能先用金针封穴的法子暂时将毒性压制。
“现在有几人不在?”她指向一个记性好的弟子,“你来清点一下,把现在不在场的人名字报给我。”
被指到的弟子应“是”,旋即环顾四周,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将人脸与人名一一对照起来。
“除了师父和余公子,还不见薛锦、薛晔和薛驰这三人。”
“知道了。”薛晴气若游丝,慢声道,“你们几个先去入谷处盯梢,如果发现有打算出谷或行迹可疑的人,不要正面起冲突,回来告知我们一声,万事以自身性命为重。”
被她点出来的一行人郑重地点头。
“你们几个跟在徐神医身侧,尽量保护好徐神医的安全。”
“你们几个去示警台将火点上。”
“你们几个去薛锦、薛晔、薛驰这三人,先去他们院子里寻,找不到就去他们常去的地方看看。”
“剩下的分成两组,分别去寻余公子和师父。”
薛晴将人员分配好后叮嘱道:“如出现分开行动的情况,尽量至少五个人一起走,有发现或者寻到人就去会武厅集合。”
“徐神医,为了您的安全,就请您先在会武厅待一阵子了。”薛晴客气地说。
徐神医凝重道:“行,我回屋子里拿上药箱就过去。”
所有人正准备各自散开,却见冲天火光自山谷入口的方向直窜云霄,远远可见烈红蔓延开来,将天幕映成一片骇人的血色。
“遭了,迷障机关阵出事了。”
迷障机关阵虽然能起到迷惑路人的作用,但是遇到成群有备而来的歹人,那拦截作用就大打折扣。
看滚滚火海燃烧的态势,迷障机关阵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那片林子很密,一旦着火轻易无法穿过呛人的浓烟,我们得加快速度。”遇到突发情况,薛晴需要调整策略,她道,“我们现在就分成五队,全部去找人,若在千流万笙响起时还未寻到人,都直接去会武厅。”
不过考虑到徐神医年事已高,就不必参与到寻人的行动中,于是安排几个弟子护送他去会武厅等待消息。
薛皙薛祈一行人先去余慈休息的地方,可惜并未见到人影,黑漆漆的屋子所有物件都摆放整齐,似乎好一阵没有人来过。
这间屋子就在薛皙房间的隔壁,是薛皙特意为余慈收拾出来的客房,没有人比薛皙对屋子更熟悉。
屋里完全没有藏人的可能。
薛皙绷着脸在屋里搜寻一圈后又去余慈这几日去过次数最多的闲云亭。
闲云亭就在花海的中央。
花海是无人打理下野蛮长成的,各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如织锦般铺展开,一年四季妍妍生姿。
这里的视野很开阔,站在花海边际并没有看到亭中有人,这意味着余慈也不在此地。
薛皙的神色越发沉重,薛祈见状安慰他:“余公子是你的朋友,定不会行伤害你的事,我也相信此事不会是余公子做的。”
薛皙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每一处角落,面无表情道:“阿慈性情温良和善,我担心他遇到歹人被伤害。”
薛祈:“……”
脚步愈行愈慢,直至完全停下。
薛祈望着薛皙的背影眼神晦涩难言。
“阿皙……你似乎很在意余公子?”
薛皙闻言头也没回,只是答道:“我的心上人我自然在意。”
薛祈面上的温和完全消失,他视线在薛皙后背停驻几息,而后又注意到旁边同行的其他弟子,复又抬步追上。
虽然没有找到余慈,但薛皙一行人却在厨房找到了薛晔和薛驰,他们双目紧闭,昏迷在灶台的周围,身上的症状与薛晴一致。
桌上还能看到切成小块,摆盘摆到一半的瓜。
厨房的角落就有几只准备用来做成晚餐的鸡鸭,薛皙把每颗瓜都挖了一勺硬塞给它们,不多时,它们惨叫几声后都没了生息。
“这些瓜都有毒。”薛皙垂目看着死相凄惨的禽类,“逐个给瓜涂毒很麻烦,这些瓜的共同点是都在井水里泡过,所以问题可能在于井水,有人在井水里下毒。”
静溪谷虽名中带着“溪”字,实则谷内并无溪流,溪流遇到山谷一分为二,沿着谷外的堤岸淌过。
谷内的用水靠的是凿出来的井水。
离厨房最近的的一口井就在院子里,薛皙和一个弟子合力打上来一桶水,灌到鸭子嘴里,看着鸭子毒发身亡,最终确认自己猜的没错,井水里的确有毒。
薛皙皱眉:“我们得先回去和大家说一声,井水已经受到污染,或许不止这口井,其他井也是如此,井里的水不能再用了。”
“我们静溪谷的人,每天都会用到井里的水,如果不是晴师姐给了大家预警,或许我们现在所有人都已经中毒。”同行众人中一个弟子忿忿不平地捏紧拳头,“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另一个弟子恨恨地接话:“我们所有弟子龟缩在静溪谷中,避世不出,又能得罪谁?!非得将我们赶尽杀绝?!”
“还能是谁?我们喝的水用的水都从井里来,总不能自己害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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