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的枝叶如伞盖落下一片可供乘凉的阴影,日光并不灼人,熔金穿过叶间的缝隙洒满一地斑驳的光点。
树下的竹藤椅悠哉地摇晃,躺在上面的人臂膀舒展,拿开盖在脸上的蒲扇,视线与身侧笑如春风的人对上,懒散地直起身。
薛晴似笑非笑地看着来者问道:“皙师弟来寻我有何贵干呐?”
“晴师姐,我特意来给你送瓜。在井水里放凉了,刚捞上来的,你尝尝。”薛皙从食盒里捧出半颗切开的瓜,色泽泛着诱人的粉,靠近还能闻到清甜的香,瓜里支起一只木勺,挖着吃十分方便。
薛晴将手贴在瓜皮上,感受到一阵消热的冰凉感:“这应当是暑气过去的最后几个瓜,平时你护得紧,现在倒是舍得。”
“直说吧,需要借钱还是替你望风放哨?”薛晴也不同他客气,接过去就开吃。
趁着薛晴沉迷在吃瓜当中,薛皙笑眯眯地凑过去:“晴师姐,你这书多,能不能借我几本瞧瞧?”
“哪种?”薛晴头也没抬,口齿不清地问。
“话本?”
“探案?”
“游记?”
“还是升级打脸?”
“是龙阳话本。”
啪嗒——
薛晴手里的木勺掉在地上。
木勺落灰,得洗干净或者去厨房换只重新拿一只。
瓜上暂时吃不着,但薛晴现在更想吃另一种“瓜”。
“是我理解的那种话本么?”
薛皙不绕弯子,给予最直白的答复:“是你理解的那种,如果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再换个词,分桃、断袖,是不是能懂了?”
能懂。
可太能懂了。
薛晴按着眉心需要缓缓。
毕竟看话本是一回事,听到同门师弟亲口说出八卦是另一回事。
“就是你这次带回谷中的那位余慈小公子?”薛晴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薛皙羞涩:“我与他是不是很般配?”
薛晴又懂了。
“这好说,你随我来。”薛晴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是否洁净,然后在廊下常备的净手盆里将手用清水洗过一遍,又取出手帕细致擦拭后才折返回书房。
因为书籍在干燥整洁的环境中保存更长久,所以薛晴从不在书房饮水进食,薛皙不小心袖口沾上汁水,不敢犯她忌讳,便只能探着脑袋在门口等她。
薛晴的几间屋子里就属她书房的空间最大,几乎快顶到房梁的书架紧凑而整齐地排列,每一层都密密麻麻堆放着她搜罗来的书籍,书籍内容涉及鬼怪奇志到地方风趣再到机关要术,可谓是相当广泛。
其中话本是最多的,足足占满八个书架。
薛皙伸长脖子,看着她将书案上靠手边的书拿起。
———————
灯
火
如
波 春
影 醒
作 居
舟 士
———————
可惜薛皙还没来得及看完整书名和著者后面的字,封皮就被另一本书挡住。
只见薛晴在离书案最近的架子上又抽出四本册子,叠一起递给薛皙:“这些话本我是按照由浅入深的顺序给你放好的,你从最上面这本看起,如若你觉得不错再继续往下看。”
“我记住了。”
薛皙接过厚厚一堆书,抱在怀里,正准备低头瞄一眼,就见一只手“啪”的一下盖在书皮上,将字遮得严严实实。
薛晴眼神,以手作拳抵在唇边清咳了两下:“你回去再看,最好是四下无人的时候独自品鉴,呃……看话本也讲究一个氛围是吧?”
略作停顿后,薛晴将音量放低几分:“我将我的心头好分享给你,你看完有什么感想可以与我说,你就当我对大家的喜好做个简单的调查,呃……下次出谷买话本我就可以按照大家的喜好购置。”
薛皙满口应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抱着书心满意足地离开。
待他走出小院,书架后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年轻男子沉默地注视薛皙脚步轻快的消失在转角,良久才收回目光,神情中似有几分黯然。
薛晴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宽慰道:“一个人的喜欢是一厢情愿,两个人的喜欢才是两情相悦,祈师兄,听我一句劝,看开点。”
薛祈:“……”
薛祈面无表情地将搭在肩膀上的手扫开。
劝得很好,下次别劝了。
……
薛皙带着话本回到自己的居所,却未在屋里见到余慈,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人,而是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将书放进去。
按照薛晴的嘱咐,薛皙首先拿起最上面一本。
从头看到尾,看完深深怀疑薛晴是不是拿错书了——这分明就是个很“普通”的故事嘛!
第一册话本讲的是两个男子自幼相识,比邻而居,两家中间仅有一墙之隔。因家中长辈世代结怨,所以两人初见时相互看不顺眼。
但他们不打不相识,久而久之反倒成为挚友,私下感情甚笃。两人一边蒙蔽着长辈暗地里来往,一边携手经商,慢慢发展出一支商队,之后商队再扩大成商行。
两人患难与共,在经历同行陷害、疫病横行等天灾**后感情愈发深厚,商行经营也蒸蒸日上,最后一跃成为八分来财的“聚宝盆”。
朝夕相对积累下来的感情也让他们除了彼此再无法接受旁人,于是二人顶着世俗的压力结为伴侣,两家也因二人成婚解开多年宿怨,冰释前嫌。
著者文笔老练、行书流畅,剧情也设置得波澜起伏,很有让人想把整本书读完的**。
可问题是,薛皙借书,是想从话本中学习一点拉进感情的经验,这册话本好看归好看,两位主人公的感情却相当含蓄,称得上是“相敬如宾”。
如果不是结局二人结为契兄弟,薛皙真看不出来这俩是一对。
这不是他要看的话本。
薛皙只用了不到一息的功夫就决定将薛晴的嘱托搁置在一旁,径直抽出压在最底下的一本。
封皮终于完整地呈现在眼前,薛皙这才看清,之前没来得及看的地方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小字。
——此话本建议十八岁以上人群观看。
薛皙:“……”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后,书页缓缓翻开,白底黑字清晰地落入薛皙眼底。
这本名为《灯火如波影作舟》的话本开篇是在守卫森严的宫廷内禁中,刚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横死在太后寿诞上。
皇帝驾崩本就是惊动朝野的大事,更不提皇帝死亡的过程相当诡异。
就在满朝文武以及后宫妃嫔的眼前,皇帝莫名其妙对着空中自言自语,话语间爆出一个惊天秘密,吓得在场赴宴的人心惊胆战跪倒一片。
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皇帝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插入自己的胸膛,随后面带笑容重重倒在地上。
等侍卫上前查探,皇帝已经失去呼吸。
皇帝的死太不正常,京中一时间暗潮汹涌,人人自危,各方势力博弈下,一位年轻的神捕被推出来委以重任,查清皇帝死亡的真相。
神捕查来查去,线索都将嫌疑指向江湖中的某个门派……
竟然只是个探案故事吗?
薛皙皱起眉,哗啦啦往后翻,随手翻到一页,而后停下。
他看了两行,随着视线下移眼睛慢慢瞪大,眼角都快撑成一个圆弧。
等到薛皙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内容后,他猛地将两只眼合上,从头顶到脖子,整张雪白的面皮涨得通红,好似一个人形的大红色剪纸。
怎么……
怎么突然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深吸一口气,薛皙睁开眼,回到话本的开头,顶着红艳艳仿佛能滴血的脸,屏息凝神,从头开始看起。
“嘶——”
“哇——”
“天呐——”
薛皙刻意放慢阅读速度,一个字一个字读得很仔细,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一副“还能这样?受教了”的表情。
他看得正入迷,忽然被一阵喊声惊得回过神。
“阿皙——晴师妹她中毒了!”
薛皙下意识合上书藏到枕头底下,等他手忙脚乱地将书藏完才反应过来,来人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薛皙搓了把脸,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步履匆匆走出去。
“晴师姐为何会中毒呢?”薛皙奇怪道,“我下午去过一趟晴师姐的院子,走时她还好好的。”
来的人正是薛祈,他在薛晴的书房看书看了一下午,离开时打算和薛晴说一声,却看见她躺着竹藤椅上,脸色蜡白,嘴唇乌青,手腕无力地垂下,半颗没吃完的瓜倒在一边石桌上。
听完薛祈的描述,薛皙怔愣了一下,旋即运转轻功拔腿就往薛晴的院子方向掠去。
薛祈跟在薛皙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抵达。
院内情景和薛祈描述一致,而且没有打斗痕迹,按薛祈所言,他下午一直在书房,也未曾听到有何动静。
薛皙怀疑的视线落在歪倒的瓜上,他将出门时顺手拿上的银针刺入瓜里,等足时间再取出。
银针光亮如新,唯有尖头附着一滴淡粉色的汁水。
见状薛皙又测了一遍净手盆里的水。
银针依旧没有变化。
薛皙把周边可能下毒的器皿轮流半放在净水盆里的清水中,再一一测过。
每次结果都是同样的。
“依照现场来看,按理说,最有可能下毒的就是这瓜。”虽然这种猜测有往自己头上扣锅的可能,但薛皙不会为撇清嫌疑去歪曲事实。
“银针没有变化,并不代表无毒,或许是银针测不出来的毒。”薛祈语气低落,“若是我吃了无事,至少能证明这瓜无毒,便能替阿皙你洗清嫌疑,只是若我同样中毒,希望阿皙……”
“等会……”
“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一道虚弱的声音突然打断薛祈。
薛皙感觉到衣角一重,低头看去,薛晴满头冷汗,两根手指拽着他。
“晴师姐,你是否知道自己是何原因身体出现不适吗?”薛皙立马蹲下身,将耳朵凑过去。
“无事就不要硬揽……”薛晴对着薛祈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随后她唇瓣哆嗦,艰难地指挥二人:“薛祈你去寻徐大夫过来,治病救人还得看专业人士……至于薛皙,你找个其他弟子让人把此事禀明师父,再去禽舍捉两只鸭子,试毒不一定非得用人,用鸭子,见效还快些……”
她断断续续说完,像是力气耗尽,眼皮又开始往下掉。
两个不靠谱的家伙,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论人在失眠的时候能干出什么闲事,把这章纠了好几次错字,还一个个空格把话本封皮按照古籍图文的样式排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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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我只会心疼老板(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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