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冷寂静的出租屋，苏晚星踢掉高跟鞋，将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未拉严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叶晗那句嘲讽的“你到底和谁熟”，和他沉默抽烟的背影，以及最后那顿莫名开始的夜宵，都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透不过气。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
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
记忆的闸门被今晚的重逢强行撬开，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过往，带着青春特有的明亮与刺痛，汹涌而至。
画面定格在高二某个晴朗的夜晚。晚自习结束，夏夜的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爽，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天空是深邃的墨蓝，缀满了细碎的星子，亮得惊人。
她和叶晗并肩走在回宿舍楼的林荫道上。树叶沙沙作响，周围是三两两嬉笑走过的同学。叶晗又长高了不少，她走在他身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侧脸。少年轮廓清晰，下颌线流畅，嘴角总是习惯性地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记得自己心跳如鼓，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酝酿了一整晚的话，在走到宿舍楼下那片相对安静的花坛边时，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口。
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叶晗，我们……在一起吧。”
走在前面的叶晗脚步猛地顿住，诧异地回过头来看她。星光落在他眼里，像是碎钻在流动。他愣了几秒，随即那双总是盛着桀骜不驯的眼睛一点点弯了起来，笑意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毫不掩饰的、明亮夺目的笑容。
他凑近一步，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确认般的、压低的愉悦：“苏晚星，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被他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却倔强地没有躲开，重复道：“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好啊。”他几乎是立刻回答，笑声低低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得意，“当然好。”
那一刻，周围的虫鸣、远处的笑语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眼中明亮的星光和怎么都压不住的嘴角。
那之后的一段时光，像是偷来的蜜糖。小心翼翼的牵手，在图书馆角落共享一副耳机，他打完球后她递过去的水，每一个眼神交汇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甜蜜的表象下，潜流悄然涌动。
喜欢苏晚星的班长，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消息，几次三番找叶晗的麻烦。少年意气，冲突在所难免。终于有一次，在篮球场爆发了激烈的争执，继而动了手。
事情闹得有点大，请了家长。
苏晚星至今记得父亲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沉重的表情。回家的路上，父亲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疲惫又沉重：“晚星，我们家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和你妈拼尽全力，就是希望你能靠读书改变命运。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一步都错不得。”
父亲没有严厉斥责，但那话语里的无奈和期望，像山一样压在她心上。
“叶晗家条件是好，可那不是我们能高攀的。女孩子，更要自重。听爸的话，好好学习，别让这些事分心，我们这样的家庭，禁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
“打击”两个字，重重地砸在她心上。她看到父亲鬓角的白发，感受到这个家脆弱却沉重的未来系于她一身的分量。
她退缩了。
她找到叶晗，不顾他的错愕、质疑和逐渐变得冰冷的眼神，强硬地、几乎是残忍地提出了分开。她用最伤人的话，否定了他，也否定了那段感情，只为了斩断一切可能影响“正途”的枝节。
叶晗眼中的光，在她一句句“耽误学习”“不该开始”的话语中，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陌生的寒冰和嘲讽。
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
那之后，两人形同陌路。即使在同一所学校，也刻意避开彼此。
再后来，消息传来，叶晗的父母离婚了，家庭变故巨大。没过多久，他就转学了，走得突然又彻底，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好好说声“再见”或者“对不起”的机会。
青春年少的感情，就这样仓促地、狼狈地、带着无数误会和未解的心结，戛然而止。
仿佛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那个笑着说“好啊”的少年，只是一场过于美好的幻觉。
苏晚星蜷缩在沙发里，将脸埋进膝盖。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漫长的时光和身份的转变。
还隔着她的怯懦退缩，他的家庭变故，一场来不及解释的误会，和一场仓促到连告别都没有的分离。
所以，他才会说“不熟”。
所以，他才会冷哧着问“你到底和谁熟”。
在他眼里，她大概就是那个在他人生最低谷时，毫不犹豫抛弃他、还落井下石的人吧。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襟。
原来沧海桑田，并非一日之寒。是她亲手选择了推开，也亲手造就了今日重逢时，横亘在两人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冰墙。
而那句迟了许多年的“对不起”和“再见”，如今还有机会说出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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