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孟清辞依约而至,踏入了匾额高悬的甘露台茶楼。
伶俐的小二儿满面堆笑,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孟清辞提了宋泊简的名字,小儿热情的侧身引道:“姑娘这边请。”
孟清辞进了二楼的雅间,见宋泊简早已等候,正在窗前的茶几前饮茶,她笑着上前:“泊简,你清减了,你和你弟弟可都还好?他今年该来京赴考了罢?他若是此次中了,也不枉你辛苦多年了。”
宋泊简眉目清秀,天生一副温润亲和的好皮相,正是经商的好料子。他含笑请孟清辞落座,为她斟了杯茶,嗓音清淡平和:“他——甚好。我此行正好来看看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侯府?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孟清辞:“自然是越快越好,我已经是良籍,大小姐念着多年情分,还单独给我立了女户,我打算近几日便出侯府。你来得正巧,不知此行是直接归家,还是另往他处进货?若顺路,正好捎我一程。”
宋泊简眸中掠过一丝讶异:“你……不想留在京城?”
孟清辞含糊其辞:“被关在侯府的四方天里,人也木了,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山河风物,你正好和我说说你一路的见闻,咱们也很久没见了。”
宋泊简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沉默片刻,低低的问:“你从前的话,可还算数么?”
孟清辞被问住了,没一点印象,放下茶杯疑惑蹙眉:“什么话儿?”
宋泊简和宋闻璟是双生子,可怜兄弟俩父母去的早,家产被叔伯侵吞殆尽,兄弟二人被扫地出门。
兄弟俩也硬气,愣是断亲除族,宋泊简带着弟弟宋闻璟从乡下一路进城,咬牙把自己送进绸缎庄做学徒伙计,一力供养天资聪颖的弟弟宋闻璟读书。
宋泊简在的绸缎庄总要给祖宅的安义侯府送新鲜花样的锦缎,宋泊简彼时才十一二岁,年纪不大,生得干净,眉清目秀,侯府夫人、小姐都喜欢他妥当又会来事儿,绸缎庄便喜欢叫他常这趟差事。
一来二去,孟清辞便和宋泊简熟了,一次宋泊简没来,孟清辞随口问了才知道,宋泊简高热却没钱买药,她便让门上的小厮买了药给送去。
待宋泊简病愈,看上去人都要瘦的脱相,瘦的皮包骨一副,他亲自到侯府的后门来给孟清辞道谢。
孟清辞才知道宋泊简的工钱尽数填给了弟弟读书,绸缎庄的掌柜的不肯赊账,他生病了只能咬牙熬着,若非她那点善心,他只怕人就烧傻了,或是直接没了。
后来,孟清辞见宋泊简年纪轻轻便展露经商的天赋,便做了宋泊简的伯乐加天使投资人。她投资加技术入股,让宋泊简自己行商,有她这个傅氏大小姐的大丫鬟帮衬,助他渐渐立稳了脚跟。
宋泊简以拳抵唇,掩饰的咳了咳,耳尖微微发红,仍旧不敢看面前出落得越发明艳的姑娘,他的声音很轻:“当初......当初你说过的条件,其中之一便是娶你。”
孟清辞恍然大悟,她当初考虑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自赎出府,独身女子难有立锥之地,毕竟这里的治安不能随时报警。她这些年在侯府赞的家私不少,孤身一人很难护住。
又考虑男女成婚,律法只保护男人,对女人没有保障,想和离都难,成婚后还要伺候男子的一家子,比给傅静妤做婢女还惨。
刚好见宋泊简人还算厚道,又无父无母,无亲族,便打起了他的主意,想让他做自己出府后的备选。
这里男女成婚一般皆在十五六岁,宋泊简家中人丁单薄的,更是讲究成家立业,他不仅痛快的答应等她两年,还一口答应了她二人假成婚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
孟清辞纤细如嫩葱的指腹摩挲茶杯边缘,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她沉吟的叹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宋泊简追问:“怎么?你反悔了?”
孟清辞犹豫:“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宋泊简忽然诡异的打断了孟清辞的话:“其实——你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孟清辞蹙眉,不懂他的意思,反问:“是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你如今不方便履约?”
‘宋泊简’忽然抬头看孟清辞,那双一向有些过于温软没有攻击性的双眸中,亢奋之色满的要溢出来,此刻闪着黑曜石一样的光泽,他搁在几上的手紧握成拳:“你其实并不了解我,也没有多喜欢我。”
孟清辞歪头,心想假成婚看着顺眼就成了,但为了不伤人脸面,尴尬的遮掩:“这话怎么说的。”
‘宋泊简’见她流露几分怯色,唇角倏然弯起,露出尖尖虎牙,模样讨喜至极,他伸手攥住孟清辞的手腕,几愈抑制不住激动的,指尖不自觉的发抖:“因为你根本就分不清楚,我和哥哥,从前是,如今也是,你为什么选我哥不选我?我可以给你更好的,嫁给我,你日后就是官夫人,我努努力,日后给你挣得个诰命也未必不能,你何必屈就自己嫁作商人妇。”
“你......你是宋闻璟?”孟清辞震愕万分,下意识想要挣脱他,他却执拗的不肯松开。
宋闻璟靠近她,目光如炬,笑意更深:“是啊,我哥不在的时候,你总是将我认成他。你都认不出他,还要嫁给他,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孟清辞芯子一直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初识时兄弟俩尚是窘迫少年,她并不将他们看做是男性,只当是可栽培的后辈。
现在她才好好打量眼前已经十八岁的宋闻璟,这两年间他身体又抽条、长高了不少,完全是个褪去青涩的成年男子。
他秀才考了案首,又面容清秀,想必招来不少闺中少女的青睐。
孟清辞佯装恼怒的拍打他攥着自己的手掌,斥责他:“枉你还是读圣贤书的天子门生,懂不懂男女大防?如今倒是撬起你哥的墙角来,假做你哥哥给我送信,诓我出来,你知不知羞?你哥哥养你供你何等不易,你如何对得起他?”
宋闻璟被斥得面红耳赤,羞愧的松开她,可他也早就不是愣小子,忍着羞耻心,抬头凝视着她:“旁的我都可以让给他,欠他的我下辈子还。他能做的,我亦能,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
孟清辞投资他是为了日后有个靠山,可不是为了嫁给他,她似是无奈的叹口气,苦口婆心的分析:“我知你才学,前三甲必有你的位置,你将来是要做官的,你的夫人必要为你应酬操持,纵非名门闺秀,也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却万万不能是奴婢出身,你要是娶了个奴婢出身的夫人,岂不是要叫同僚取笑,自毁前程,娶我这样的话,以后休要再提。”
宋闻璟顷刻失了那份沉稳,倔强的看着朝思暮想了两年的清丽容颜:“我不怕,若是娶你只能外放边陲,只要有你,我也是心甘情愿。”
“我与你哥,不过是一场交易,我助他起家,他给我一个身份,一切都是假的。此话你莫要再提,今日之事全当没有过,也不要和你哥提起,他供养你不容易,不要伤了他的心。”孟清辞见如此,索性挑明了说,说完便要离开。
宋闻璟听她言语无情,红了眼,却仍旧不甘心:“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是假的,你亦可以利用我。”
孟清辞止住开门的动作,并未回头,嗓音冷静得近乎残忍:“你的价值,是成为庇护我的靠山。你若能娶得高门贵女,平步青云,对我才最有利。嫁给你是下下策,我不并不喜欢打理后宅,游走权贵攀附交际。你哥虽为商贾,反无诸多拘束,履约与否,是我和你哥之间的事情。你来京城是备考的,自当心无旁骛,望你今年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语毕,她毫不留恋,推门而去。
刚一转身,不想遇见傅珩从隔壁雅间出来,孟清辞惊讶的目光在两个雅间的来回梭巡,隔壁那样安静,她还以为没人。
傅珩细长的眼眸清冷疏淡,居高临下地投来一瞥,那目光高不可攀,带着沉甸甸的威压,直教人呼吸微窒。
“给三爷请安,奴婢便先回府了。”孟清辞反应很快,她行了一礼,不想与他多有纠缠,转身匆匆下楼。
傅珩并没有阻止,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凭栏看着她被鬼追一样的出了茶楼。
孟清辞心里慌张的很,不明白,今日傅珩出现在隔壁雅间,是巧合,还是.......,她更愿意相信这都是偶然。
又想,叫傅珩撞见也好,不论如何,这里的男人都将女子修养与贞德看极重,傅珩已经不止看见自己和不同的男人暧昧、牵扯不清,其中两个还是他的亲侄子,以傅珩的脾性只有更厌烦她。
无衡山房的书房里静的落针可闻,只偶有傅珩批阅公文的落笔声。
墨简秉着呼吸大气不敢出,想今日就不该和墨玉那个滑头换班。
主子从晴儿姑娘进了隔壁的雅间儿,和那个‘野’小子每说一句话,主子的脸色都更冷上一分,却还偏偏,唇角的冷笑没落下过。
今日因着晴儿姑娘,主子的脾气越发古怪,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当时是真怕事后被主子灭口。
傅珩:“你说她如此离经叛道,全无羞耻,到底是谁教她的?”
突来的声音让墨简一个机灵:........他不敢接。
傅珩:“听说,她当年是被人牙子卖进府里的?”
墨简求生欲很强的立刻回话:“回主子,据老宅的人说,当年晴儿姑娘卖进来的时候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全忘了。”
傅珩冷哼:“全忘了?不见得吧?”
墨简:......这句他更不敢接,求放过。
又是好一阵的静默,傅珩又问:“你说她这样的姑娘,如何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一个男人?”
墨简:为何偏要喜欢晴儿这样的姑娘?
“呵,你又懂什么。”傅珩嗤笑,又翻开一本公文,心情似又松快起来:“你那日说,傅鸿轩那边,一直没死心,还在找机会?”
这个墨简会答:“前几日在外面寻了不少药,这几日没少变着花儿折腾,都被咱们的人拦下了。”
傅珩:“把人都撤回来。”
墨简:.......
七万字前随榜,7万字后多更,感谢支持,有被鼓励很多,尽量多写点。[三花猫头][捂脸偷看][比心][发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