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义侯府的慈晖阁内,三房子孙齐聚一堂,倒也显出几分其乐融融的光景。
老夫人王氏眉开眼笑,笑容久久不散,难得对大房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江氏惯会服侍,此刻正乖巧地为王氏布菜。王氏的目光在哪个碟子上多停一瞬,她便及时添上一箸。
王氏满意的捏着帕子按了按唇角,轻拍江氏的手背,语带得意:“你是个有福气的。陛下念旧,还记得我娘家的情分,如今看出老二的好,中用起来,他这些年也算熬出头了。这趟差事回来,老二的官职定要升一升,你只等着享福便是。”
江氏笑盈盈应和:“母亲说的是。这个月我日日在小佛堂抄经祈福,今儿一早便听见窗外喜鹊叫,原是在给我报喜呢。”
老夫人王氏又蹙眉忧心:“只是走的太急,我都没来得及给他多收拾几件衣裳,边关苦寒,不知道老二这身子骨可还遭得住。”
江氏连忙宽慰:“母亲且宽心,媳妇早命人备齐了厚衣裳,连夜便送过去,定是赶得及的。”
王氏闻言,心头稍安,满意地颔首:“你如今是越发妥帖了,可见咱们侯府养人。日后将这府里上下交给你打理,我也放心。”
“咱们终究是陛下的自家人,总比外人可靠些。陛下圣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以父亲的本事,定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祖母还是多疼疼孙儿才是。”世子傅鸿轩笑吟吟附和,衣服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边殷勤地为王氏布菜,一边悄然递了个眼色。
老夫人王氏立时知道他打的主意,佯作不满的睇他一眼,转而开口问傅静妤:“妤姐儿,你房里的晴儿素来规矩妥帖,你既不叫她陪嫁,不如送来主母跟前,也算是你的一片孝心。”
傅静妤一听,脸色立时有些绷不住,她想不到老刁婆是脸也不要了,她这哪是叫晴儿去伺候她,当她没看见祖孙俩的眉眼官司,做起这等勾当,当真不要脸。
傅晏桉也蹙眉,但他身为男子不便插话内宅之事,此刻庆幸晴儿已经是良籍,不用受老太太拿捏。
林氏的脸色也白了,老太太打着孝顺的名义当众逼闺女,可晴儿已经是良籍,闺女一开口一准儿捞不着好,她面露难色:“孝顺母亲自然是小辈们的本分,只是......”
老夫人王氏不待她说完,将筷子“啪”一声重重撂下,寒着脸扫视大房一家:“今儿是府里大喜的日子,瞧瞧你们大房都是什么脸色?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老婆子死了,你们在这儿哭丧!老大,你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是我养大的,我不指望你们一家子多孝顺,如今不过是要一个奴婢罢了,怎么?老婆子我连要你们大房的一个奴婢也不配么?”
大爷傅承怀扯开唇角,虽说上了年纪,眉眼间仍旧看的出,当年是不逊色于傅晏桉的美男子,仿佛全然未闻王氏的斥责,好脾气地笑呵呵:“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二弟在工部向来克尽职守,凭真本事挣得这趟差事,我这做兄长的,自然只有替他高兴的份儿。这份心,儿子与三弟是一样的。”
老夫人王氏并不买账,冷哼:“你少拿话搪塞我!你们向来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今我不过想要个会伺候的奴婢到跟前,你们尚且推三阻四起来,我还能指望你们大房什么?”
一直沉默的傅珩此时慢条斯理地搁下银箸,目光缓缓扫过王氏身后站着的一众嬷嬷、丫鬟,看的王氏的安嬷嬷一个哆嗦,后背冷汗涔涔,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傅珩偏还指了她出来,他的声音平静的不带一丝温度,却字字如冰锥:“是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伺候不好母亲?还是她如今精神头儿不济,调/教不好下面的奴婢?竟让母亲身边的人不如妤姐儿的婢女得力,慈晖阁可不是养老的地方,没的纵容他们糊弄您。”
老夫人王氏听小儿子关心自己,心头一软,眼眶微热。她这个小儿子冷漠寡言,两人还隔着个老太太,小儿子在她跟前,还没从说过这么多的话。只听着听着,却越发却不对味儿起来。
傅珩细长的眼眸里淬着寒冰:“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人耍猾出馊主意?撺掇母亲舍下脸面要小辈房里的人去伺候?儿子只听说过长辈疼惜小辈年轻不经事,赐下奴婢帮衬的,从未听闻长辈要争抢小辈房里的奴婢!怎么?是母亲身边的人都不得用了?”
“来人,将这个败坏规矩,奴大欺主的老货拖下去,杖毕方止!叫阖府上下都看着,以儆效尤。”言罢,他眸色陡然转厉,威压慑人,冷冷瞥了一眼旁边鹌鹑般噤声的傅鸿轩,并不给王氏开口的机会:“母亲不必忧心,儿子自会挑选更伶俐懂事的给您送去。妤姐儿身边的人,自然比不过儿子亲自调/教的,保准母亲称心。”
安嬷嬷不想火烧到了她的身上,吓得魂飞魄散,“啊”的一声尖叫:“老夫人救命……”
不等她喊完,墨简叫来两个小厮上前,一把堵住了安嬷嬷的嘴,利落地将人拖了下去。
老夫人王氏被小儿子雷霆手段震慑得瞠目结舌,等她缓过神儿,已然听着安嬷嬷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还不快叫他们停下,老三,你这是要干什么?”
傅珩难得和颜悦色的和她解释:“自儿子回府,便察觉府中颇多逾矩之事,桩桩件件皆与这老刁奴脱不开干系。想来她背地里蒙骗母亲,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如今料理了她,也能还侯府一个干净。”
老夫人王氏默然,目光触及小儿子投向傅鸿轩那冷得能杀人似的眼神,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安嬷嬷能干什么?无非是替她给大孙子“遮掩丑事”罢了。她岂会不知?可若此刻点破,她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
老夫人王氏勉强争辩:“她可是我的陪嫁丫鬟,跟了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打杀了她,岂不是寒了底下人的心?”
傅珩不为所动:“傅氏百年基业,断没有叫奴才拿捏了主子的道理。母亲宽仁,也需有度,万不能因此败坏了祖宗家法。”
王氏心知肚明,论口舌之利,她哪里辩驳得过才学过人的老三,她急道:“你快叫他们停手,若嫌她不好,打发出府便是,何苦非要取她性命……”
话音未落,墨简已步入堂内,叉手肃然回禀:“禀主子,人已没气儿了。”
王氏只觉一股腥甜之气直冲脑门,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母亲!母亲!您醒醒,莫吓儿媳啊!”江氏惊呼一声,慌忙扑过去扶住王氏瘫软的身子,声音都变了调:“快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傅鸿轩也大惊失色,上前掐老太太人中:“祖母,祖母,你可要保重身体......”
好好一顿晚饭,顷刻间兵荒马乱起来,仆婢进进出出,只有老大一家和傅珩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夜已深沉,大老爷傅承怀的书房里却烛火通明,映得窗纸一片透亮。院中寂无人声,只留小厮在外小心守着。
傅承怀与傅珩两兄弟静坐于榻上,默然品茗,二人虽差着十数岁,却同是祖母一手教养长大。
少时,傅承怀还为傅珩开蒙授业。论起情分,两人倒有几分亲兄弟的意思。
一杯茶见底,傅珩不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陛下言辞中对老二已经诸多不满,他也值得你大费周章两年?”
老大傅承怀想要他母亲看着老二父子死无葬身之地,痛不欲生,他却不能不顾傅氏一族,只能趁着此次回来将老二父子解决。
老大傅承怀素来行事温和沉稳,只在这一件事上,行事上不管不顾的癫狂。
他才回来两年,侯府后院便乌烟瘴气,老二父子行事已经狂妄到肆无忌惮,人不人鬼不鬼。
老二傅继宗早被母亲养歪了,上蹿下跳,也只会在后宅弄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没什么脑子。
这两年,老二傅继宗不仅上了大皇子的船,一条路跑到黑。还被撺掇利用在工部的职务之便把兵器图卖给敌国,谋逆之罪再难翻身,此事若不是老大做局,老二怎么可能有这个脑子。
如此顺便帮着太子除掉大皇子,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傅承怀在他面前卸下伪装,眉目疏淡:“既然知道,如何还来劝我?”
傅珩莞儿,无所谓道:“我知你咽不下这口气,你若实在想要报复,不如一副药下去,他躺倒了,自然能叫她痛不欲生,岂不是痛快。”
傅承怀盯着傅珩轻嗤一声:“你到底是她生的,对她仍有恻隐之心。当年她仗着太后,仗着皇权,搞得我家破人亡,叫你背负罪孽出生,是你洗不掉的耻辱烙印,傅家沉寂,这些你都忘了?如今,我自然要叫她也尝尝慢慢被反噬又无能为力的滋味儿。”
傅珩摇头,不赞同他:“你如今想要的都已经到手,何必再多此一举,妤姐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你叫大老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是何苦。”
“要怪就怪老二命不好,投胎到她的肚子里,我和她之间隔着我娘一条人命。”傅承怀眸中充斥着血丝,忽然诡异畅快的呵笑下:“不如此你又怎会出手?你叫他跟着押韵粮草,便是想叫他为国尽忠。给了陛下交代,便没有人通敌叛国,你说,她要是知道是你亲自动手除掉老二,会是什么反应?”
傅珩细长的眼眸,冷漠的捏傅承怀略有癫狂的模样,只觉得厌烦。
傅珩叹气:“此事既了,兄长不如将心思放回正途,以晏桉的年纪早该定下亲事,莫要因小失大,误了咱们的大事。”
傅承怀沉吟颔首:“你且放心,我自会叫你嫂嫂尽快安排。”
翌日,孟清辞寻了个由头,向傅静妤提及欲尽早离府。
傅静妤心知她是听闻府中变故,无意强留,只问道:“你当真想好了?我哥哥是难得的深情,念在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人,日后也有体面,你真舍得?”
孟清辞沉默不语:这是试探她,想拿她笼络自己的亲哥哥?
“也罢,那我便不再留你。”傅静妤只得叹一声,笑着打趣她:“怪我哥哥没福气,留不住你这可人儿。”
孟清辞姿态恭谨,垂目应道:“主子莫要说笑了,本是奴婢卑微,配不起大少爷。”
傅静妤摆摆手:“府里才出事,你缓两日再走,免得过于打眼。”
孟清辞暗自松了口气,再次俯身拜谢。
傅静妤又交代:“只还有一桩事,大长公主府的事儿,三叔帮我遮掩,昨日也算又帮了你一回,你便去库房拣选些上好的药材,作为谢礼,替我送过去。”
孟清辞领命退出去。
傅静妤看着晴儿离去的背影,眸色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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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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