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凉意透过窗户缝隙无声地渗入教室。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将课桌、书本和伏案的身影都笼罩在一片冷白色的寂静里。晚自习的纪律森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汇成一片压抑的海洋。
唐巷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住的石头。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复杂的公式和图形扭曲纠缠，如同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绪。他强迫自己盯着那些符号，但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飘向身旁。
陈宇就坐在他和林悦之间那个靠过道的位置。
此刻，陈宇正微微侧着身，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地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他压低了声音，但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那带着磁性的、含着笑意的低语，依旧清晰地钻进唐巷的耳朵里，像无数根细密的针。
“……这道题其实有个更巧妙的解法，你看这里……”陈宇的笔尖点着林悦摊开的练习册，指关节不经意间擦过林悦放在桌上的手腕边缘。
唐巷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他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掌心被笔杆硌出深深的印痕，却浑然不觉疼痛。他的目光像被焊死一般，钉在那只随意搭在桌上、属于林悦的手腕上——那里，刚刚被陈宇的指关节碰触过。
林悦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细微的触碰，她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看着陈宇指点的位置，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受教的了然和专注。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向上弯起一个自然而然的、带着感谢和欣赏的弧度，对着陈宇，露出了一个清浅却清晰的笑容。
嗡——
唐巷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那个笑容！那个他曾经在操场上惊鸿一瞥便刻入心底的笑容，那个他成为同桌后小心翼翼守护、渴望靠近又不敢触碰的笑容，那个曾经只在他笨拙回应纸条时吝啬地给予他一声气音轻笑的笑容……此刻，正如此明媚、如此自然、如此毫无保留地，对着他身边那个光芒万丈的闯入者——陈宇，绽放了！
嫉妒的毒火混杂着被忽视的委屈、深埋的自卑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像被点燃的汽油，轰然一下在唐巷的胸腔里炸开！灼热的火焰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烧得他眼前发黑，呼吸急促。心脏在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撞击着脆弱的肋骨。他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又像被遗弃在冰封的荒原，冷热交织，痛苦难当。
陈宇的声音还在继续，低沉悦耳，像一把温柔的小锤子，却一下下精准地敲打在唐巷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林悦专注倾听的侧脸，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偶尔回应的一两句低语，也像淬了毒的蜜糖，甜得发苦，毒得穿心。
不能再看了！不能再听了！
唐巷猛地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撞上冰冷的桌面。他用尽全力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想要嘶吼的冲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他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那份小心翼翼积累起来的、如同蜗牛触角般伸向林悦的勇气，在陈宇耀眼的光芒和林悦那个刺眼的笑容面前，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深入骨髓的刺痛。
就在这时，陈宇似乎讲完了题，身体放松地向后靠回椅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满足喟叹。他的手臂随意地搭在了唐巷椅背的边缘。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唐巷摇摇欲坠的神经堤坝！
一股巨大的、无法遏制的冲动，如同火山爆发般冲破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羞怯、所有的恐惧！它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强烈，以至于唐巷根本来不及思考后果，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转过头，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竖在桌角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这突兀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瞬间吸引了周围好几道探究的目光。
但唐巷完全顾不上了。他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咫尺之遥的林悦身上。他直直地望进她那双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清澈的眼眸里。她的眼神里带着困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日光灯的冷光在两人之间流淌。
唐巷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每一个音节都挤得异常艰难。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灼热的呼吸喷薄而出。
林悦被他眼中翻涌的、浓烈到近乎绝望的情绪惊住了，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询问：“唐巷，你……”
“不要对他笑！”
五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孤注一掷的炽热和无法掩饰的颤抖，猛地从唐巷干涩的喉咙里冲了出来！声音不高，甚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悦耳边，也炸响在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耳中。
林悦彻底愣住了。她脸上的困惑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不懂这没头没尾的控诉。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唐巷，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掉根针都能听见。
陈宇也收回了搭在椅背上的手，身体坐直，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在唐巷和林悦之间逡巡。
唐巷在吼出那句话的瞬间，所有的勇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看到了林悦眼中的震惊和陌生，也感受到了周围投来的、带着探究和窃窃私语的视线。
完了。
这个念头像冰锥刺入心脏。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他看也不敢再看林悦一眼，更不敢看陈宇和周围任何人的表情，像一头被围猎的、慌不择路的困兽，低着头，撞开过道边不知是谁的椅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后门，一头扎进了外面浓重的、冰凉的秋夜黑暗里。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无法平息他脸颊上滚烫的灼烧感和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他沿着无人的走廊拼命奔跑，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如同他此刻疯狂擂动的心跳。
他做了什么？他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一定觉得他是个疯子！是个莫名其妙、令人讨厌的怪物！
那句冲口而出的“不要对他笑！”，带着少年最原始、最笨拙、也最炽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省实验中学这个普通的晚自习夜晚，掀起了巨大的、无法预料的波澜。它撕开了唐巷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伪装，也将他和林悦之间那刚刚开始融化的关系，骤然推向了未知的风暴中心。这场发生在冷光灯下、压抑又爆发的“告白”，没有甜蜜，只有狼狈的逃离和无尽的恐慌，成为了唐巷青春里一道刻骨铭心、带着苦涩与疼痛的印记。
唐巷与林悦间的误会，如春日骤雨，虽猛却促情更深。误会解开后，他们的友谊愈发醇厚，似陈年佳酿。这让我深知，青春里的小波折，是成长的催化剂。真心与理解，能跨越一切隔阂。愿每位读者，都能拥有这般纯粹情谊，在人生路上，携手挚友，勇敢追梦，不惧风雨，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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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晚自习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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