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渊见她神色似有松动,便继续循循诱之:“你可是在找你师父?”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她?”青羽瞬间戒备起来。
“莫要紧张,我并不知道你的师父在哪里,只不过——在你昏迷之时,你时不时便念道:师父,你去了哪里?不要抛下我……”
被人窥破内心深处的脆弱,青羽面色倏尔变冷,怒视着令狐渊。
令狐渊见她神色有变,轻笑一声问道:“光是这西荒之海,便已浩瀚无际,更不必说四海八荒是何等无穷无尽,天下之大,你要去何处寻你的师父?”
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令狐渊将一只爬至他脚边的螃蟹提起来,扔向远处,而后继续道:“若你帮我成事,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师父的下落。”
“你如何帮我?”青羽狐疑道。
“你可听说过乾坤镜?”
“当然,所谓‘一念通乾坤,万象归镜中’,乾坤镜与盘古上神同出于鸿蒙,但早已失传,不知去向。”
“非也。九万年前诸神大战,乾坤镜被毁,万幸留下一块碎片,现今藏于灵山巫族之内。”
“可是灵山巫族飘渺无踪,何处寻得?”
“我知道在哪里。”
“当真?”青羽仍是不信。
令狐渊转过头来看着她,勾唇一笑说道:“你不信又有何法?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两人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对方,眼神中的寒意宛如兵刃相接,火花四溅。
终于,青羽转过头去,望向夜空,说道:“好,我和你一道去凌云宗。”她不是一个不会审时度势的人,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只能暂时顺了这狐妖的意,之后再做打算。
时间已过去整整两日了,又到黄昏日落时分。
青羽在沙子里捉了几只螃蟹,架在火上烤炙。
树枝是在身后生得杂乱的林子里捡的,火烧得极旺,不断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
这两日来,青羽与那狐妖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再未说过一句话。
她虽答应与他一起,但内心深处对那狐妖的所作所为简直深恶痛绝,故而离他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只不过香味仍是随着海风飘荡了过来,是那狐妖在烤鱼,她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法,那鱼香味四溢,比起她的螃蟹,似乎有滋味的多。
青羽撇了撇嘴,继续翻着已然有些焦黑的食物。
日头渐渐落尽了,天上已有星辰点缀,宁静高远。
两日来,除了他二人,这茫茫大海上杳无人烟,只有海鸟展翅掠过海面,转而又消失于天际。
就当青羽以为今夜又要眠于沙滩之上时,远远的,却驶来了一艘巨大的船只。
船只灯火通明,距离尚远,便能看到极亮的光在海上闪耀着。
那船愈来愈近,终于,距离岸上已不足百米。
青羽看得瞠目结舌,这船,简直极尽奢华浮夸之能事,船主似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很有钱。
当然了,那三层宝船上的两位年轻公子,也是不甘示弱,年龄稍大的那位穿了金丝滚边紫色暗花袍,而另一位年纪尚浅的则穿银丝滚边暗纹团花长袍,两人头上均束金冠,插翡翠碧玉簪。
琉璃灯的照耀下,那二人周身珠光宝气,此时正坐于亭台上饮酒。
她瞥了一眼狐妖,只见他淡淡地盯着前方的船只,神色不明。
船终于靠岸了,两位年轻公子走下船来,朝着狐妖的方向行去。
人未到,声先至。
“呦,这不是涂山氏弃子令狐渊吗?” 说话的是稍年轻的一位,看起来只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十分俊朗,一派富贵之相。
“令狐渊?涂山氏弃子?这厮原来竟非无名之辈,只不过,涂山氏不是九尾狐族吗?怎么他只有三尾?”青羽心中不解。
只听那年轻公子继续说道:“怎么堂堂青丘国的世子,竟然流落至此,还和一个臭道士厮混在一起?”
“等等……臭道士?是在说我?”青羽失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袍角不知什么时候破了洞,身上也沾了泥沙,她使劲嗅了嗅,心道,虽然狼狈,但真的不臭啊!
她不欲加入口舌之辩,便低头继续剥着螃蟹,内心腹诽道:“嗯,确实比不上你们这两只鲜艳的金孔雀。”
令狐渊亦难得的没有回击,只波澜不惊的翻着火上烤炙的食物,像是没看到眼前两人。
青羽知道,这狐妖之前与蠃鱼一战,受伤不轻,这两天正在调息,这富贵公子明显与他不对付,她此刻来了兴趣,倒想看看这狐妖如何应对。
故而她虽吃着手中的食物,其实早已聚精会神的观察着那方的动静。
令狐渊的无动于衷,在柳慕宇看来便是目中无人,他想到之前与这狐妖的龃龉,新仇旧恨,霎时间便涌上心头,一怒之下,便要出手。
令狐渊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慕宇,休得无礼!”柳慕云适时喝止了柳慕宇。
两日前的夜里,他远远地便听到那惊天的动静。虽不知与蠃鱼对战者何人,只不过他知道,在这上古凶兽面前,那人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为了避免与蠃鱼碰上,他反其道而行,将船愈驶愈远,准备到时候从北向北而行,绕过海中的一座小山,再往东而去。
就在昨日他在海上休整之时,足有上百个渔民,不知拖了什么东西,正往西而去。
他定睛一看,那庞然大物,不正是蠃鱼。
海中凶兽浑身的鳞片皆被拔起,已然死透了。
他忽然起了兴趣,想去看看,那杀了蠃鱼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故而便调转船头驶了回来。
直到来到这片海域,许多碎裂的木板在海面上漂浮着,他知道这里便是打斗的地方。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令狐渊。
是令狐渊杀了蠃鱼?不可能,他的法力并不高,难道他失踪的这些年,修炼了什么厉害的法术?
他一时琢磨不透,但无论如何,慕宇此次前往帝都山,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狐妖自小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现在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术,还是先不要起冲突的好。
“令狐兄,在下金玉门柳慕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他与令狐渊,其实仅有一面之缘。
那是十年之前,他在涿光山修习法术期满,归家途中恰巧经过青丘国,彼时其弟柳慕宇因为顽劣,被父亲送至青丘国姑母处,与表弟涂山夫宴一道听溪谷夫子讲课。他外出三年,十分想念弟弟,便在青丘国停留几日,那时,他便见到了令狐渊。
说起来,金玉门和涂山氏渊源颇深。上古时期,金玉门的第一代门主,和青丘涂山氏的第二十三代门主互为至交好友,两人留下祖训,约定世代联姻。直到一千年前九幽大战,妖魔两界败北,九尾狐一族势力便急转直下,族中弟子被世间修仙门派拒之门外,而金玉门却门庭愈来愈兴旺,在世间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那时的金玉门门主本不想继续联姻,但碍于祖制,不得不为之。三十年前,青丘族族长之子涂山玉生得一表人才,迅速博得了金玉门门主之女柳静婉的芳心,两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谁知好景不长,柳静婉婚后发现这涂山玉竟与一屠夫之女育有一私生子。
这私生子,便是令狐渊。
后来,柳慕云的姑丈,也就是令狐渊之父涂山玉,连同令狐渊之母,皆死于涂山氏和有苏氏两族之战。
令狐渊,自那时起,也就回到了青丘国。
但是他从不认自己的身份,也不认涂山玉这个名字。
他在青丘国,俨然一个异类。
后来柳慕云便再也没见过令狐渊了,只听说他差点害死表弟涂山夫宴,自己畏罪逃离,自此消失不见。
十年之久,柳慕云早已忘了这号人物,却不料今日会在此处碰见他。
柳慕云看着坐在沙地上的那个身量高大的男子,很难将他与当年那个苍白羸弱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令狐渊的面容隐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今日有幸得见令狐兄,若不嫌弃,可否上船共饮一杯,不知你待去往何处?若是顺路,我们也可捎你一程。”柳慕云出声道。
这里茫茫大海,没有船只,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法从海上出去。
所以他知道,令狐渊绝对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果然,听得这话,令狐渊站起身来,那幅俊美无俦的面容从火光中映出,柳慕云一瞬间有些恍惚。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直到令狐渊出声,他才反应过来。
“阿兄,他是姑丈的孽种!你不想想姑姑,你为何——”柳慕宇话未说完,却被他兄长摆手打断。
柳慕云掩去了眸中神色,说道:“令狐兄,请。”
但令狐渊却没有动,柳慕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终于记起了角落里那个穿着破烂道袍的人。
他了然,便开口道:“这位……道长?请吧。”
青羽终于等到这句话。她扔了手里的螃蟹,压低帽檐,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沙石,向着三层宝船走去。
却说这方柳慕宇,他心中甚是不平,不知为何兄长以礼相待。他少时在青丘国的那一年,便与令狐渊交恶,而且令狐渊曾害得表兄涂山夫宴差点没命,那时候他为了给表兄报仇,与令狐渊交手,但不料那狐妖狡猾非常,使诈于他,搞得他腕骨断裂,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好。
他看着兄长殷切谦卑的样子,忽而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传言是真的?兄长迟迟不娶妻是因为……
他一边极力否认自己的想法,却无法说服自己,不由得对令狐渊的厌恶更甚。
思及以上种种,他心中怒火不能平,忿忿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那个破道士戴了斗笠从他身边经过,他便将气全撒在了这道士身上。
青羽刚要踏上甲板,忽觉左方一阵劲风袭来,将她头上斗笠掀开,她反应极快,左手一抓,顺势一扭,身旁之人腕骨便咔嚓一声断了。
斗笠掉下的瞬间,他第一次看清了这个道士的脸,竟是个女子!
清冷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清辉,有如月光落入清泉,泛着星光与涟漪。他呆怔片刻,忽觉手腕剧痛,待反应过来,便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
话说这柳慕宇,便说败于令狐渊之手,倒也罢了,但他何时被一个女子这般压制?
他家世显赫,相貌俊朗,在尧光山便如小霸王一般跋扈。哪曾想?今日竟会败于一个女子之手。
偏这时船来令狐渊的一声嗤笑,彷佛在嘲笑他又断了腕骨。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是又气,又急,又羞,又恼,却又不好对着女流之辈动手,便连青羽眼睛也不敢看,红着脸气呼呼的回了船上屋子,一个人待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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