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朱砂烙》
第一章·鹤影寒山
[冻雨湿谶]
民国十二年冬,姑苏城外寒山寺的钟声沉得发锈。
徐长卿跪在佛龛前,青灰长衫被门外冻雨洇出深痕。掌心铜壶冷得像块裹尸布——尹氏督军府昨夜密令,教他将这枚嵌鹤顶红的白玉瓶送进西山别院。檀香雾里,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寒潭边那枯槁老道的话:
“施主此生劫数,系于三缕烟罗。”
廊下卫兵刺刀映着烛火,他踉跄起身时,铜壶在供案上撞出血声。
[残雪逢春]
七载宦海浮沉,徐长卿终辞去金陵卫戍副官之职,行囊惟余半卷《汤头歌诀》。返程途经扬州瘦西湖,却见芦荻深处飘着缕黛青衣角。
苏木香溺在浮冰间,腕间伤口漫出的血丝如揉碎的胭脂藤。他解下绶带捆扎伤处,指腹触到微弱的脉搏,似早春冻土下挣动的嫩芽。老道谶语在耳畔炸响:
“此乃第二劫。”
渡船摇向瓜洲古渡时,苏木香在舱内高烧呓语:
“...鹤顶红...尹督军要灭口...”
徐长卿攥着药囊的手一抖,风干的忍冬花撒了满舱。
[忍冬焚心]
他们在嘉兴南湖赁了间临水木楼。苏木香养伤的时日,常在窗下给徐长卿补缀长衫,针脚细密如葳蕤藤蔓。某夜煎药时她忽然开口:
“那日尹府管家追到渡口,见我跳湖便撤了——他们当我必死。”
青瓷药盏映着她颤动的眼睫:
“徐先生可知?鹤顶红入喉前,尹夫人曾笑说
‘这朱砂色配你碧玉簪最好看’。”
徐长卿手中的《汤头歌诀》啪嗒坠地,书页间滑落张泛黄卦签,赫然写着:劫起朱砂,孽结琼枝。
[惊鹊啼血]
两年后暮春,紫藤花压塌了木楼栏杆。
苏木香临盆当夜,姑苏城忽涌进大批戎装兵卒。更夫嘶哑的梆子声刺破雨幕:
“尹督军被刺!楚大帅接管三城!悬赏缉拿旧部!”
徐长卿端着的参汤泼了满襟,滚烫药汁在苏木香手背灼出红痕。
“是楚江枫!”
她猛地攥住窗棂,指甲劈裂也不觉,
“尹夫人嫡子...他必来清算!”
[萍踪初现]
枪声爆响时,徐长卿正抱着襁褓缩在地窖。头顶木梁咔嚓断裂,瓦砾间漏下星点天光,映得婴儿胎记如半枚朱砂印。
苏木香在门廊处用身体抵着撞木,鲜血顺着门缝流成蜿蜒的溪。兵刃破门刹那,她将染血的蓝布包袱塞进地窖:
“去金陵...女塾...”
土块轰然掩住窖口。垂死的母亲用尽最后力气叩击地板,三长两短——那是他们给女儿取名时的暗号。地窖里的徐长卿抖着手指在婴孩掌心描画:水草浮沉,聚散如萍。
[沉鳞潜渊]
七年后春雨迷蒙,秦淮河漂着零落的玉兰花。
姜忍冬在女塾后巷捡到个蜷缩的少女,粗布包裹里有张洒金笺:
“此女白萍,善庖事”。
他解下油污围裙裹住她冻紫的脚踝:
“跟我去厨院,热灶台底下睡得香。”
庖厨的雕花木窗隔开两个世界。窗外女学生紫旗袍配珍珠项链,窗内白萍削着莴苣,刀刃翻飞如蝶。瓷盘突然被只染蔻丹的手掀翻——
“这腌臜货也配上灶?”
绣金线旗袍刺得人眼疼,崔凌霄的细高跟碾碎满地碧玉笋片。
“明儿教育厅长来视察,吕石斛竟让你碰海参?”
[孤兰照夜]
膳厅水晶灯泼下蜜色光晕,楚江枫刀叉划开黑松露鹅肝时,后厨正乱作一团。
“炖了整夜的佛跳墙全馊了!”
崔凌霄尖嗓穿透蒸汽,
“定是白萍动了冰鉴!”
姜忍冬护着颤抖的少女刚要辩解,膳厅木门忽被推开。
吕石斛挽着圆髻立在逆光里,月白旗袍襟别朵蔫了的石斛兰。她径直走向汤锅舀起半勺,琥珀瞳仁倏然泛起涟漪:
“花椒八角入坛前用檀香熏过?”
她转向角落蜷缩的身影:
“既知瓷坛存气差,为何不在灶台煨着砂锅?”
白萍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露出腕间靛青胎记:
“檀香克腐,砂器养味...”
话音未落,楚江枫的鼓掌声从廊柱后传来,雪茄烟雾里他的眼神钉在那枚青色印记上,像淬火的刀刃遇见了旧鞘。
本章注脚(按出场序)
1. 徐长卿 → (尹府旧部/白萍生父)
2. 苏木香 → (尹府侍女/白萍生母)
3. 楚江枫 → (尹氏督军嫡子)
4. 姜忍冬 → (女塾厨工)
5. 白萍 → (携身世谜团的孤女)
6. 崔凌霄 → (女塾理事)
7. 吕石斛 → (女塾教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