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的第一天,北风就卷着雪粒子撞在第三中学的玻璃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窗外委屈地哭。林砚舟背着半旧的书包走出校门时,张磊正抱着个热水袋追上来,嘴里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眼镜片:“砚舟,寒假打算去哪玩?我妈说带我去海南避寒!”
林砚舟把围巾又往脖子里紧了紧,露出的半张脸冻得发红:“我去烧烤摊打工。”
张磊的眼镜差点滑到鼻尖:“大冬天的去烧烤摊?王老板也太狠了吧!”
“他说年底生意好,给双倍工资。”林砚舟踢了踢路边的积雪,雪沫子溅到裤脚,“正好攒点学费。”
张磊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摆摆手打断:“走了,晚了要扣钱。”
等林砚舟踩着自行车拐进后街时,“老地方烧烤摊”的红灯笼已经在风雪里晃开了。王老板正蹲在炭炉边咳嗽,看见他来,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来了?先把那筐羊腰子穿了,客人等着呢。”
铁丝架上的肉串冻得硬邦邦的,林砚舟的手指刚碰到竹签就缩了回来——太冷了,指尖像被针扎似的疼。他往手心呵了口气,刚要继续,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用这个。”
陈小禾拎着个保温桶走过来,把一副加绒手套往他手里塞。手套是粉色的,上面还绣着只小熊,明显是女生的款式。“我表妹的,她戴嫌小,你凑合用。”她的鼻尖冻得通红,说话时带着点喘,“我刚从包子铺过来,给你带了点热乎的。”
保温桶打开的瞬间,一股暖流混着姜糖味涌出来。里面是红糖姜茶,还卧着两个荷包蛋,蛋白凝着层薄皮,一看就是刚煮好的。“手册第103页说‘严寒环境下需补充热量’,”她把勺子塞进他手里,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星,“快趁热喝,不然凉了就成冰碴子了。”
林砚舟捧着保温杯,感觉暖意顺着指尖爬到心口。他想起早上出门时,舅舅正对着表妹发脾气,因为她嫌新买的羽绒服颜色不好看。同样是“亲戚”,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谢谢阿姨。”他低下头喝姜茶,红糖的甜混着姜的辣,呛得他眼眶发热。
“谢啥,快穿串吧。”陈小禾蹲下来帮他,手指在冻硬的肉串上灵活地穿梭,“我跟王老板说好了,你负责烤,我负责穿串,这样你能暖和点。”
炭炉里的火苗舔着铁丝架,把两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陈小禾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还在围裙里塞了个暖宝宝,却还是冻得直跺脚,脚边的雪被踩成了黑乎乎的泥团。
“阿姨,你进去烤吧,外面冷。”林砚舟把刚烤好的鸡翅递到她手里,鸡翅上还冒着热气,“我火力壮,不怕冻。”
“那哪行?”陈小禾哈着白气摇头,往鸡翅上撒孜然,动作却慢了半拍——她的手指冻得有点僵,“你忘了手册上说的?‘寒冷环境下需共同劳作维持体温’,咱俩一起干活才暖和。”
林砚舟看着她冻得发紫的指尖,突然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往她脖子上绕了两圈。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陈小禾愣了一下,脸颊慢慢红了,像被炭火烤过似的:“你这孩子,我不冷……”
“戴上。”林砚舟的语气难得带了点强硬,转身往炭炉里添了块炭,“不然冻感冒了,谁给我研究‘冬季进补食谱’?”
炭炉边埋着的红薯渐渐冒起香味,甜丝丝的,混着羊肉的膻气,在寒风里漫开。陈小禾蹲在旁边翻手册,突然“呀”了一声,手指点在某一页:“你看你看,手册说‘冬季进补宜用羊肉’,明天我买点羊肉,给你做羊肉汤面?我记得你上次说喜欢吃带点肥的。”
“好啊。”林砚舟低头穿串,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以前的他,很少会对谁这么轻松地笑。
收摊时已经凌晨一点。雪粒子打在伞面上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说悄悄话。两人并肩往包子铺走,脚印在雪地里踩出两排深浅不一的坑,很快又被新的落雪填满。
“我以前总觉得寒假特别长,”林砚舟突然开口,脚尖踢着路边的积雪,雪沫子溅到裤腿上,“外婆走后,就觉得寒假特别冷。”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陈小禾的脚步顿了顿,路灯的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知道系统资料里写着林砚舟的外婆是冬天走的,却第一次听见他自己说起来,那些被数据概括的“孤苦”,突然变得具体而沉重。
“我外婆也喜欢冬天,”她望着巷口的路灯,雪花在光里跳舞,像无数片碎玻璃,“她总说‘冬天冷,才显得家里暖和’。那时候我总嫌她唠叨,现在想听都听不见了。”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没有外婆,但“家”的温暖,是她在无数个任务世界里拼凑出的想象。
包子铺的灯亮起来时,林砚舟看见案板上摆着副春联,红纸上的墨字还没干,是陈小禾写的,笔画歪歪扭扭却很有力:“春到人间皆锦绣,福临门第尽辉煌”。旁边还放着管金粉,闪得像星星。
“等除夕那天贴上,”她端出两碗刚下的饺子,白雾裹着她的声音,“到时候请你吃年夜饭,我包饺子可厉害了,比包子好看。”
饺子馅里混着虾仁和鸡蛋,鲜得他舌头都要化了。林砚舟突然想起舅舅家的年夜饭,永远是一盘冻饺子配咸菜,表妹还总嫌他吃得多,说他“跟猪似的”。
“阿姨,你不回家过年吗?”他咬着饺子问,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陈小禾往他碗里添了勺醋,低头戳着碗里的饺子,瓷勺碰到碗沿发出轻响:“我……我家就我一个人,在哪过都一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巷口的红灯笼染成了朦胧的橘色,像颗被冻住的橘子糖。林砚舟看着她垂着的睫毛,突然说:“那我陪你过年吧。”
陈小禾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星星,里面还闪着点别的什么,像被揉碎的光:“真的?”
“嗯。”他点头,把碗里最大的饺子夹给她,饺子皮破了点,鲜美的汤汁流出来,“我也不想回舅舅家。”
那天晚上,林砚舟躺在包子铺的小阁楼里,听着楼下陈小禾哼着不成调的歌收拾东西。她在哼《新年好》,跑调跑到天边,却比任何催眠曲都让人安心。阁楼的窗户没关严,飘进来的雪花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摸了摸枕头下的东西——是白天穿的那双粉色手套,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他突然觉得这个寒假好像不会那么长了,也不会那么冷了。
第二天早上,林砚舟被一阵剁肉馅的声音吵醒。他趴在阁楼的栏杆上往下看,看见陈小禾系着红色的围裙,正在案板上剁羊肉,动作利落得像在跳某种舞蹈。阳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户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连她额前的碎发都在发光。
“醒啦?”陈小禾抬头看见他,举着手里的菜刀笑,“快下来,羊肉汤面马上好,我加了当归和生姜,手册说‘驱寒效果加倍’。”
林砚舟跑下楼时,正看见她往汤里撒葱花,翠绿的葱花落在奶白的汤里,像春天刚冒头的草芽。他突然很想告诉她,其实不用总看手册的,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吃。
但他没说,只是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着汤。羊肉的香混着当归的药味,在舌尖漫开,暖得他只想叹气。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包子铺里,却像已经开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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