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舟绕路的计划，在第二天中午就彻底宣告破产。
第三中学的食堂算不上宽敞，水泥地面被磨得发亮，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拖把，空气里飘着饭菜香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十二点下课铃一响，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像潮水般涌进来，瞬间填满了各个打菜窗口前的队伍。
林砚舟夹在人群里，刻意往最角落的窗口挪。那是个新来的打菜师傅，据说手特别“抖”，给的菜量少得可怜，但胜在没人注意——这正是他想要的。
自从早上在巷口硬着头皮接过那袋“改良版鱼粉包子”（里面的腥味比昨天还重），他就打定主意要躲着那位包子铺阿姨。倒不是讨厌，只是那种被人盯着“必须多吃点”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更何况，那包子里的鱼粉味总在他鼻尖打转，让他想起乡下猪圈里的味道。
“同学，要什么？”窗口里的师傅面无表情地问，手里的铁勺在菜盆里敲得叮当响。
林砚舟刚要开口说“要个青菜”，就听见斜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亮得像刚开瓶的汽水：“小林同学！这里这里！”
他的肩膀瞬间僵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声音带着点雀跃，穿透了食堂的嘈杂，精准地扎进他耳朵里。周围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落在他身上。
林砚舟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果然是她。
包子铺阿姨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行头，碎花围裙换成了食堂统一的白大褂，头上还扣了顶一次性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笑盈盈的眼睛，正隔着三排队伍冲他挥手。她站在最中间的打菜窗口后，手里的铁勺比旁边师傅的大了一圈，看起来格外显眼。
“阿姨，你怎么在这儿？”林砚舟硬着头皮走过去，感觉背后的目光像针一样扎人。
“我来兼职呀。”陈小禾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指了指窗口上的牌子，“你看，‘禾记打菜窗口’，老板说我做的菜‘实在’，让我专门负责给你们学生加营养。”
她这话半真半假。系统早上又发来了警告，说林砚舟早餐只吃了半个包子，营养缺口扩大到了-45%，逼着她立刻补位食堂，还贴心地给她安排了“金牌打菜员”的身份。
“来，看看想吃什么？”陈小禾拿起铁勺，在菜盆里敲了敲，“今天有红烧肉、炖排骨、番茄炒蛋……都是照着‘增肌食谱’做的。”
她压低声音，飞快地晃了晃藏在围裙底下的养猪手册，第23页的“午餐能量补充方案”正对着林砚舟——上面用红笔圈着“每日需摄入蛋白质80g，脂肪50g，钙元素1200mg”。
林砚舟的嘴角抽了抽。他现在算明白了，这位阿姨根本不是来兼职的，是来给他“定点投喂”的。
“我……随便来点就行。”他往后退了半步，想离窗口远点。
“那可不行。”陈小禾的铁勺“哐当”一声敲在餐盘上，震得他手麻，“你正在长身体，得多吃点肉。”
话音刚落，满满一勺红烧肉就扣进了他的餐盘，肥瘦相间的肉块堆得像座小山，油汁溅到了餐盘边缘。紧接着是两大块炖排骨，骨头上还挂着厚实的肉，然后是一个金灿灿的双黄蛋，最后她又舀了勺泛着油花的肉汤，沿着肉堆浇下去，香气瞬间漫开来。
周围的学生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卧槽，这阿姨也太偏心了吧？”
“林砚舟什么时候认识食堂阿姨的？这待遇赶上校长了！”
“快看他餐盘，跟喂猪似的！”
哄笑声像水波一样荡开，林砚舟的耳根“唰”地红了。他攥紧了餐盘边缘，指尖泛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姨，太多了……”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恳求。
“不多不多。”陈小禾像是没听见周围的议论，又从旁边的盆里夹了几筷子青菜，盖在肉堆上，“荤素搭配才健康。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窗口底下摸出个茶叶蛋，塞进他手里，“这个拿着，下午饿了吃。我在蛋上画了笑脸，祝你天天开心。”
林砚舟低头看着手里的茶叶蛋，蛋壳上果然用红笔描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个没长好的太阳。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混着红烧肉的香气，让他心里那点窘迫突然淡了些。
他没再说什么，端着餐盘转身往食堂角落走。刚坐下，张磊就端着餐盘凑了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这餐盘是被食堂阿姨征用了吗？”张磊戳了戳林砚舟盘子里的红烧肉，“我刚才排了半天队，那阿姨给我的肉还没你这三分之一多。说真的，她是不是你亲戚啊？”
“不是。”林砚舟扒拉着米饭，没抬头。
“那她为啥对你这么好？”张磊不依不饶，“我跟你同班两年，也没见她给我塞过茶叶蛋啊。”
林砚舟的动作顿了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阿姨说的“以前有个弟弟”？还是因为她真的觉得自己太瘦了？他想起早上巷口，她举着包子冲他笑的样子，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一点也不像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亲戚。
“可能……觉得我长得矮吧。”他含糊地说。
“矮？你这还叫矮？”张磊夸张地叫起来，“三个月前你才到我肩膀，现在都快跟我齐平了！我妈昨天还说，让我跟你学学，多吃点食堂的饭。”
林砚舟愣了愣。他倒是没注意这些，只是觉得最近裤子好像确实短了点。
“对了，”张磊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不觉得这红烧肉有点怪吗？我刚才尝了一口，好像有点……豆饼味？”
林砚舟的心猛地一跳，赶紧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果然。
细细嚼下去，能尝到点若有若无的粗粝感，混在肉香里，跟昨天包子馅里的豆饼粉味道一模一样。他甚至在一块排骨的骨缝里，发现了点白色的粉末——像是没拌开的骨粉。
这位阿姨，是真的把养猪手册贯彻到底了。
林砚舟哭笑不得，却没像早上那样觉得排斥。他看着餐盘里堆得满满的饭菜，突然想起外婆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变着法子给他塞吃的，总说“多吃点才能长个子”。
“你不吃吗？”他见张磊还在盯着自己的餐盘，把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
“哎？真给我吃啊？”张磊受宠若惊，“够意思啊林砚舟！”
两人正吃着，林砚舟眼角的余光瞥见打菜窗口那里，陈小禾正踮着脚给一个小个子女生打菜，铁勺抖了又抖，最后只给了小半碗青菜。那女生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被她笑着摆手打发走了。
等那女生一走，她立刻拿起勺子，往另一个男生的餐盘里扣了一大勺肉——那男生跟林砚舟一样，也是瘦瘦高高的，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
林砚舟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原来她不是只对自己“特殊”。她好像是真的在找那些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学生，用她那套“养猪手册”的法子，笨拙地给他们塞吃的。
“你看啥呢？”张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你说那个阿姨啊。她早上来的时候可逗了，跟食堂老板吵架，说老板买的肉不新鲜，‘不利于育肥’……”
林砚舟没说话，默默拿起筷子，把餐盘里的红烧肉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送。
有点咸，豆饼味确实重了点，但……好像没那么难吃。
吃到一半，他抬头往窗口看，正好对上陈小禾的目光。她冲他举了举手里的铁勺，做了个“快吃”的口型，眼睛亮得像藏了光。
林砚舟的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扒拉米饭的速度却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不远处的打菜窗口后，陈小禾看着虚拟面板上跳动的数字，偷偷比了个耶。
【午餐投喂完成。目标人物进食量80%，营养缺口-20%，信任度 3（当前4/100）。评价：“饲料”接受度提升，建议增加晚餐蛋白质摄入。】
她翻开养猪手册第30页，上面写着：“晚间加餐应以高蛋白为主，推荐烧烤类（炭火烤制可促进脂肪转化）……”
陈小禾摸了摸下巴，看向食堂外的方向——“老地方烧烤摊”就在学校后街，离这儿不远。
看来，今晚的烧烤摊兼职，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而此刻的林砚舟还不知道，他躲得过早上的包子，躲得过中午的红烧肉，却躲不过晚上烧烤摊上，撒满了骨粉的烤鸡翅。这场由养猪手册引发的“霸总育肥计划”，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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