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烧烤摊”的灯泡又接触不良了,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王老板的大嗓门显得格外刺耳。“小砚舟!那几串腰子烤老点!客人要焦香的!”
林砚舟应了一声,翻转着铁丝架上的烤串。炭火“噼啪”地舔着肉串,油脂滴落在炭上,腾起一阵带着肉香的白烟,呛得他眯起了眼。周六的晚上总是格外忙,从六点到现在,他已经烤了不下五十串,胳膊酸得像灌了铅。
旁边的陈小禾也没闲着。她系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罩衣,正蹲在地上穿串,竹签在她手里翻飞,穿好的鸡翅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她今天没戴帽子,碎发垂在额前,被汗水打湿,贴成一小绺一小绺的,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阿姨,歇会儿吧,我来穿。”林砚舟抽空往她那边看了一眼,见她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罩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没事,我快穿完了。”陈小禾抬头冲他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专心烤你的,别烤糊了。昨晚那桌客人就说腰子太嫩,今天可得注意。”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旁边的王老板听的。王老板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员工太苛刻,上次就因为林砚舟烤糊了两串鸡翅,扣了他十块钱。陈小禾今天特意盯着,就怕他再找借口克扣工资。
林砚舟心里明白,嘴上没说什么,只是把腰子翻得更勤了。炭火的温度烤得他脸颊发烫,他往客人那边瞥了一眼,看见张磊正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冲他挤眉弄眼。
收摊前半小时,客人渐渐少了。王老板数着今天的收入,脸上堆着笑,嘴里却开始念叨:“今天的炭火费比昨天多了两块,签子也用得多,看来得给你们的工资再算算。”
林砚舟的心沉了沉。他就知道,王老板每次收摊都得来这么一出。
果然,王老板数完钱,把账本往桌上一拍,指着铁丝架上剩下的两串烤焦的肉串:“小砚舟,你看你烤的这两串,都糊成炭了,客人不要,这损失得从你工资里扣。”
“王老板,那两串是你自己碰掉的。”林砚舟攥紧了手里的刷子,指节泛白。刚才王老板转身时撞了一下烤架,那两串才掉在炭上的,跟他根本没关系。
“我碰掉的?”王老板眼睛一瞪,嗓门陡然拔高,“我说是你烤糊的就是你烤糊的!你个小屁孩还敢顶嘴?不想干就滚蛋,有的是人想抢这活儿!”
他边说边伸手推了林砚舟一把。林砚舟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后腰正好撞在烤炉的边缘,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圈瞬间红了。
他不是疼哭的,是气的。他在这里干了快一个月,每天从下午五点忙到半夜,就为了挣那五十块钱,够他一周的饭钱。可王老板总找各种借口扣工资,上次说他“穿串太慢”,上上次说他“扫地不干净”,这次居然睁眼说瞎话。
“王老板,你不能这样。”林砚舟咬着牙,强忍着眼泪,“我每天干那么多活,你凭什么扣我工资?”
“凭什么?就凭这摊是我的!”王老板又要伸手推他,却被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
“王老板,扣工资也得讲规矩吧?”
陈小禾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根没穿完的竹签。她个子不高,站在人高马大的王老板面前,像只炸毛的小猫,明明眼神里带着气,声音却稳稳的,“这两串烤焦的我看见了,确实是你转身时碰掉的,凭什么扣孩子的工钱?”
王老板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挥手:“你谁啊?这儿没你的事,一边去!”
“我是他阿姨。”陈小禾往前站了一步,把林砚舟护在身后,“他一天给你干六个小时,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就挣五十块钱,你还好意思扣?这两串肉也就值五块钱,你至于跟个孩子计较?”
她语速又快又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母兽:“你要是不想给,我现在就去市场管理处说你雇佣童工,看他们来不来查你!”
这话戳中了王老板的软肋。他这烧烤摊没办齐手续,用的几个帮工都是学生,最怕被人举报。王老板的脸色变了又变,从红到白,最后狠狠瞪了林砚舟一眼,骂骂咧咧地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啪”地摔在林砚舟手里:“晦气!”
林砚舟捏着那五十块钱,指腹被纸币边缘硌得生疼。他看着王老板气冲冲地收拾东西,又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陈小禾,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
等王老板骑着三轮车走了,陈小禾才转过身,拉着林砚舟的胳膊上下打量:“你没事吧?后腰撞疼了吗?让我看看。”
“我没事。”林砚舟摇摇头,把手里的钱递过去,“阿姨,这钱……”
“你拿着。”陈小禾把他的手推回去,“这是你该得的。他就是欺负你年纪小,以后他再敢扣你工资,你就告诉我,我帮你骂他。”
她的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霸道,林砚舟却忍不住笑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五十块钱,突然觉得这钱比平时沉了不少。
“对了,”陈小禾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奶糖,剥开糖纸往他嘴里塞,“给你。手册上说,受委屈会影响食欲,吃颗糖心情能好点。”
橘子味的奶糖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冲淡了刚才的委屈。林砚舟含着糖,看着陈小禾蹲下去继续收拾摊子,突然觉得,有个这样的阿姨好像也不错。
“阿姨,我帮你。”他放下手里的刷子,蹲下去捡地上的签子。
“不用不用,你坐着歇会儿。”陈小禾把他往旁边推,“你刚才受委屈了,得好好歇歇。”
“我真没事。”林砚舟坚持着捡起一根签子,“两个人收拾快一点。”
陈小禾没再拒绝,只是捡签子的动作慢了些,时不时往他后腰瞟一眼,像怕他疼似的。
月光透过巷口的路灯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烧烤摊的烟火气渐渐散去,只剩下炭火余温和奶糖的甜味。林砚舟捡着签子,听着陈小禾哼着不成调的歌,突然觉得,今晚的夜色好像格外温柔。
“阿姨,”他突然开口,“明天的包子,我想吃肉的。”
“好啊。”陈小禾立刻应道,眼睛亮了起来,“我给你做加了鸡蛋的那种,手册上说……”
“别说手册。”林砚舟打断她,嘴角带着点笑意,“我就是想吃你做的。”
陈小禾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像落了星星:“好,给你做,不加鱼粉也不加骨粉,就放肉和鸡蛋。”
两人收拾完摊子,已经快十二点了。林砚舟帮着陈小禾把东西搬回包子铺,临走时,陈小禾又塞给他一个保温桶:“这里面是我给你留的排骨汤,早上热一热就能喝。”
“阿姨,你不用总给我带东西。”林砚舟有点不好意思。
“拿着吧,”陈小禾把保温桶往他手里塞,“你今天受委屈了,得多补补。再说了,这汤是我自己熬的,没放手册上的东西,你放心喝。”
林砚舟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她的手,还是那么凉。他突然想起刚才她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却像座山似的,把所有的风雨都挡住了。
“阿姨,晚安。”他说。
“晚安,路上小心。”陈小禾站在门口,冲他挥了挥手。
林砚舟拎着保温桶往舅舅家走,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纸,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桶,突然觉得,这五十块钱挣得格外值。
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后,陈小禾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屋。她从柜子里翻出一瓶红花油,小心翼翼地往自己刚才被王老板推搡时撞到的胳膊上抹——刚才光顾着护着林砚舟,没顾上自己。
虚拟面板在她眼前亮起:
【目标人物情绪恢复稳定,信任度 15(当前44/100)。评价:“饲养员”保护欲触发成功,受试体对“饲养员”依赖度提升。建议:持续保持该状态。】
陈小禾笑了笑,关掉面板,开始准备明天的包子馅。她往肉馅里加了两个鸡蛋,想起林砚舟刚才的笑容,忍不住多放了点糖。
或许,养猪手册上没写的是,有时候,一份恰到好处的保护,比再多的骨粉和鱼粉,都更能让人“长个子”。至少在林砚舟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发芽、长高,比他的身高长得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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