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的镇子逐渐褪去,化为满地黄土,风声呜咽着,一颗烧焦的枯树孤零零立在三人眼前,底下是一口枯竭的古井,幽幽散发着绿光。
兰杳:“这应该就是忆之境的出口了。”
三人前后跃下,在一片幽微的黑暗中缓缓落地。
但兰杳睁眼后,许唱月却不见了,她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又去哪了?”
她隐隐有些担心。不远处立了块石碑,夜太黑,看不清写的什么,走近后才知道上面刻着“钱氏别院。”
四周荒草深深,十分僻静,唯有一条不算宽阔的小道通往那座院子。
兰杳:“说起来,那个假老道好像也姓钱,该不会和钱无难有关吧?”
她回头,猝然撞上洛定宁胸膛,“唔。”
少年手疾眼快地扶住她,兰杳却捂着头迟迟不肯挪开,“那个,定宁仙君,要不你先放开我,呵呵,怪疼的。”
其实不疼,她只是觉得脸上有点热,不想让对方发现罢了。
等等,不对。
她已经从忆之境里出来,衣服和剑也恢复成自己的,现在这定宁仙君只是一团有记忆的魂识,怎么还会有触感呢?
她猝然抬头,之间眼前的人赫然是一袭贴身玄衣,脸上的烧伤依旧醒目,正是那个在启君殿被人换作小疤佬的洛定宁。
然而,洛定宁的眼神却和三百年前的定宁仙君一般,温柔中带着一抹哀愁。
他按兰杳说的松开了手,在月色下,低低地道:“抱歉,请容我暂时压制这具身体原本的魂识,再与你说上几句话。”
兰杳皱眉,“你这样做,不会伤害到他吧?”
洛定宁轻轻摇头,“不会,说到底,我和他本质上是一个人,只是不同时期的‘我’罢了。用不了多久,我会与其他魂识融为一体,真正成为这具身体的一部分。”
兰杳松了口气:“那就好。”
洛定宁:“就像你,和重明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这是因为你有不同于她的生长环境和经历。”
兰杳:“你早就看出来,我不是三百年前与你同游的那个重明?”
洛定宁的眼中似有无际孤寂:“因为重明从不用怜悯的眼神看我,不管我做什么,我在她眼里,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兰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对不起啊,其实重明……”
“我知道的,”洛定宁目光笃定,“你的魂识和她一样,便是将我的双眼剜出来,我也辨得出。你是她的转世,所以重明已经死了,我必然也是死了,转世成了现在这副身躯。”
兰杳倒吸一口凉气。
一轮皎月于云后探出,照亮了四周,月光下的洛定宁轮廓分明,目光坚毅地像是在说:因为重明死,我绝不独活。
“我的记忆仅止于三百年前饲伥鬼所在的无名镇,不过听说,现在已经叫惊鸿镇了,”他勉强地扯起一抹苦笑,“后来呢?去往东州的我们又如何了,强大不可一世如你又为何而死?这期间受了多少委屈和折磨,还有……闭上眼之前,痛吗。”
风吹起周围的芦苇,亦扬起兰杳湖蓝色的衣角,她几乎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因为里面满满当当地装了四个字:用情至深。
“离开无名镇的时候,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有说出口,”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重明,我们不要去东州了好不好,离开无念海,找一个有山有水有小屋,还开满杏花的地方,做一对……”
他一顿,转眼又释然:“做两个普通人,好不好?”
兰杳几乎要被那道灼热的视线逼得后退,犹豫许久后,她道:“对不起,我不是当年的重明,恐怕不能回答你。”
洛定宁没有显露太多失望:“我明白,你与我不一样。若我死,必然要把记忆留在魂识里,不管多久都要找回来,绝不要忘了你。但如果是你,只会想着落叶归根吧。”
兰杳叹一声,“你又何苦如此。”
见她为自己的情绪所感,洛定宁不由得生出许多希冀来。
如果前世他的感情是一堆随风零落的枯叶无处可依,那么这一次,他可燃尽所有的枯叶,换她一次刻骨铭心的灼伤,永记不忘。
他伸手弹了一下兰杳的额头,“怎么没精打采的,要多笑啊,三小姐。”
兰杳有些生气的努努嘴,“明明就是你自顾自地陈情,影响到了我好不好?”
“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罢。”
“洛定宁,你有点得寸进尺了还不出来管管你自己……”
洛定宁忽然俯身而下,双手轻轻捧住兰杳的脸,在她的唇边一碰,一时天地无声,时光仿佛被暂停,静得只能听见各自的呼吸与心跳。
他要借前世所有的隐忍与情深,三百年的孤寂与等待,换此刻扪心一吻。
“兰杳,上一世已不可及,这一次捷足先登,我要你先来爱我。”
兰杳从未觉得心跳得如此之快,像是濒死一般,只紧紧攥住了腰间的同心铃,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敢睁眼。
而这时,洛定宁的耳根唰地一红,猛然睁开眼,“我在干什么?”迅速往后一退。
兰杳:“……”
她有些难堪地抿了抿嘴,握剑转身往钱府别院走。
洛定宁叉腰在原地走了两步,只觉脑中一股热气升腾,懊恼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登徒子!”而后三两步追在兰杳身后。
“你没事吧!”
兰杳冷着脸自顾自往前走,“能有什么事,难道你的嘴有毒吗?”
洛定宁:“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手臂上的伤。”
兰杳:“死不了。”
不过她很清楚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个什么劲。
“你怎么会在这?”
洛定宁:“我跟随越氏的身影过去后才发现自己可能上当了,回去找你,你却不在了。”
他不顾雾龙的劝阻打算去钱府找蜀山的沈秋双帮忙,却见沈秋双一行人正在质问张玉琴,说她屋中为何会有坚韧如锋的蛛丝,下人口中神神秘秘的少爷又在何处。
张玉琴宁死不说,钱无难却道出自己在钱府还有一庄别院,让沈秋双自己过去看看。
他刚要跳出来让沈秋双先找兰杳的下落,乔蓠拿出一片圣灵树的叶子,对其施法,而后惊喜道:“炎髓晶也在钱府别院的方向。”
沈秋双当即召众人御剑飞行而去。
到了钱府别院,乔篱拿着叶子对着一口干涸的井露出难色,沈秋双见状正色道:“先去别院,查一下那个钱默。饲伥鬼很可能也在这里。”
所有人都进了别院,洛定宁只好自己留下来守着这口井。
果不其然,在一阵绿光之后,兰杳便出现了,白色的魂识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不仅仅回忆起三百年前他与圣女重明前往东州之前所发生的事,还有忆之境里发生的种种。
二人借着夜色,悄悄爬上别院的院墙,而后躲在房顶上往下看,见沈秋双已经抓了钱默,正与他对峙。
然而对方什么都不肯说,“我就是个病秧子,堂堂蜀山大弟子,居然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治罪,不觉得很可笑吗?”
沈秋双用真言剑逼迫道:“你究竟是不是钱府的公子钱默?钱无难和张玉琴是不是你爹娘?”
钱默:“我当然是啊。”
“张玉琴房中的蛛丝沾染了鬼气,是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
“……”
一番对峙无果,沈秋双面露疲色,只好道:“先带回钱府,再找张玉琴和钱无难问话。”
乔蓠:“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小……兰杳师妹。”
沈秋双冷哼一声,“还未上山见过掌门,何来的师妹?她非要与那半妖为伍,便是死了,又与我们何干。”
“师兄!”
一行人就这么铩羽而归,往山下走去。
兰杳:“看来沈秋双被龙爷爷耍了一通,仍旧怀恨在心啊。”
洛定宁犹豫道:“你现在跟上他们还来得及,想必不会为难你。”
“你不怕我一现身,他们就怀疑你也在此吗?”
“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是妖,又有雾龙保护。”
“说得对,始终是我拖累你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雾龙从洛定宁颈后窜了出来,“我说两位,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刚亲了一口翻脸就不认人了是吧。”
洛定宁握紧拳头,“闭、嘴。”
兰杳无力地扶额。
雾龙飞到兰杳旁边,“你身负炎髓晶,仙门法术伤不了你一根汗毛,有你在,可护城主不受修士和无念海的所伤,你是知道这一点,才迟迟不肯离开的,这哪能算拖累呢?”
兰杳道:“我可没这么想,这都是龙爷爷你自己猜的啊。”
雾龙:“行行行,老夫猜的。你们就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兰杳:“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个钱默明明就不是凡人,可为什么真言剑对他无效呢?”
洛定宁:“要么沈秋双发挥失常,要么这个钱默并非本尊,我觉得后者比较可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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