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打算进别院中探索一番。
这钱氏别院从外看似乎不大，却足够深，他们寻了许久也未见一人，直到路过一间厢房时，洛定宁忽然停下。
兰杳：“有什么发现吗？”
洛定宁：“气味，很浓的檀香味，可能是钱默长居的屋子。”
兰杳闻言，握紧了手中的剑，而后洛定宁一脚将门踢开。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案上无非笔墨纸砚，架上则多为书册，看上去，这宅院的主人也应是个知书达理，满腹学识之人。
方才洛定宁还不确定，不过进到屋子里以后，他才觉得自己没有闻错，这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二人在屋内巡视一番，殊不知一双正眼睛躲在暗处观察他们，见洛定宁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慢慢走来，眼睛的主人猝然从屏风后起身，一瘸一拐地跑向书架，似是腿上有伤，伸手按向一只瑞兽铜雕。
兰杳没来得及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十数支箭齐刷刷地从屋内机关道射出，幸而洛定宁及时定住，废了这些箭的攻击。
那身影见机关对二人没用，情急之下又按下另一只瑞兽，扭身钻进书架后的一片晦暗不明，消失不见。
眼看书架就要合上，兰杳快步追了进去，洛定宁则化作一缕绯色幻影，从缝隙中略了进来。
书架后方是一片宽敞的空间，只是伸手不见五指，兰杳快走了几步，便谨慎地站定，不敢再往前进。
下方有水声……莫非没路了？
该不会钱默又留了什么陷阱在这。
她蹲下身，摸了摸地面，触到一片冰凉与潮湿。
洛定宁打了个响指，一簇焰火跃然于掌心，照亮了些微前路。
兰杳惊讶道：“厉害啊，还能变戏法呢，要是换你去街边卖艺，给那些年轻姑娘们变个烟花什么的，应该能得到不少青睐吧。”
洛定宁反问：“烟花？你喜欢吗。”
兰杳：“自然也是喜欢的，抓到饲伥鬼后我定要亲眼看看。”
洛定宁默默点点头。
这时，一阵稀碎的哗啦声传来，接着，一人紧张地哭求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他们引进来的，我害怕……呃！”
“噗呲”一声，像是利刃刺入了血肉之中，又被毫不留情地抽出。
“赝品终究是赝品，果然没有活着的必要。”
两边的数个火把同时亮起，逐渐映出一人执剑的侧影，而在他脚边，还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人。
此地居然别有洞天，他正站在一处高台上，只需后退半步，便会立刻跌入离地面足有数丈高的水流之中。
兰杳看清了杀人者的容貌，“钱默？你不是已经……”
可地上躺着的死者分明长得和钱默一样。
兰杳试探地问：“你杀了你的兄弟？”
钱默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负手转身，“兄弟？哈哈哈哈——”
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终于收敛，“你记住，这世上，只有我才是钱默，我才是！我是独一无二！至于其他的，都是多余的。”
兰杳见他猖狂的模样，明白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至于为什么会有三个一模一样的钱默，那不是她现在应该关心的事。
“饲伥鬼呢？许唱月是不是也被你们藏起来了？”
钱默却道：“不如你先听我说个故事吧，你们已经看过饲伥鬼的过往，不如也来听听我的。十二年了，这别院太寂寥了，这是最热闹的一次。”
兰杳没有打断他。
“二十多年前，惊鸿镇里最有名望的其实不是钱镇长钱无难，而是张家。张老爷有一位独女，生来便有些跋扈，不肯下嫁他人，于是张老爷就为她挑选了一位上门女婿，也就是钱无难。”
“成婚后没多久，钱夫人就有了身孕，那时的她远没有现在这般蛮横，待人还算和善。一日，她挺着肚子上街游玩，人群自发地为她让出一条道路，不过，有一个小乞丐，因为神志不清，只顾着低头走路，冲撞了她。”
“她没有怪罪于他，反而买了几个包子，放在了乞丐手里。那乞丐却诡异地笑了，‘假模假样，谁稀罕。’”
“钱夫人有些害怕，又给了他一些钱，转身要走。谁知，他上前牵住钱夫人的衣角，看着她发笑，说了四个字，‘如果你的孩子是个怪物，你还会爱他吗。’”
“没过多久，钱夫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就连钱无难也对这个儿子露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但三日后，出现了一件怪事，他们儿子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孩童，起初他们只是有些困惑，以为稳婆弄错了，生下来的其实是一对双子。”
“但又过了三日，双子变成了三子，钱无难终于意识到诡异，打算日夜守在这三个一模一样的孩子身边，但每到第三日的夜晚，不管钱无难困倦与否，他都会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等一觉醒来，便又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
兰杳：“好一个荒唐的故事。”
钱默又怒又笑：“是啊，钱夫人也觉得荒唐极了，笃定自己一定是受到了诅咒，而且认定这一群孩子都是怪物，趁下人不注意，拿刀进屋，决计要砍死所有的孩子。”
“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钱无难拦下了她，他认为这些孩子里一定有一个是钱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是他真正的默儿，于是仔细辨别，果然发现有一个孩子可以控制其他孩子的意识。譬如所有孩子一起放声大哭时，他会因为嫌吵而让其他孩子同时入睡。”
兰杳与洛定宁正听他诉说着，殊不知一人早已悄无声息地倒吊在他们身后。
十一咧嘴一笑，冷不丁道：“故事好听吗？”
·
因为圣灵树叶一直在发光，沈秋双在乔蓠的软磨硬泡下决定放弃御剑飞行，转而步行下山，若运气好，说不定能碰上兰杳。
但行至半山腰时，乔蓠抱怨道：“方才明明已经天亮了，这会天怎么又黑下来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察觉到不对。
空气中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雾，细嗅之下竟有一股浓得不能再浓的血腥味。
沈秋双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这血雾如此浓重，看来真的有恶鬼作祟，恐怕那些失踪的人也都在此山。”
说话间，天色竟亮堂了一些，却是一幅浴血的光景，红雾顺着风向不停旋转，席卷了整座山。
风势越来越大，红雾渐渐凝结成颗粒大小的血珠，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不清其他人的位置，稍一睁眼，血珠便会刮擦进肉眼中。
“这些雾好像在吸食我们的血肉啊！”“这到底是什么！疼啊！”“怎么办大师兄！”
沈秋双召剑立在地面，手中掐了一个繁复的诀，莹莹蓝光由剑身向四处扩散而去，囊括了所有弟子，大家这才勉强互相看得清，而后便听沈秋厉声道：“这是恶鬼的血尸阵，阵眼就在山上的某个地方，莫说你们，便是我也在里面待久了，也会很快消融殆尽，连渣滓都不剩！”
乔蓠：“那现在怎么办？！”
沈秋双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不改镇定之色，“试试合力从外面封住它，这样尚且还有一线希望，不然……”
乔蓠：“不然会怎样？”
沈秋双：“整个惊鸿镇的百姓，恐怕没几个能活。”
众人面色一片惨白。
时间所剩无几，沈秋双当机立断，“合力封山。”
此言一出，众弟子开始以沈秋双为首排兵布阵。
乔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沈秋双召剑在指腹划出一道伤口，以血凭空画符，身后的弟子们也跟着照做。
一道道带着莹蓝尾迹的幽魂从地底钻出，慢慢成形，最后以生着慈容的女子形象出现，她们无一例都外阖着眼，手捧无名之花，悬在每一位弟子身后。
乔蓠愣住。
这就是沈秋双十岁那年自创的镇灵术吗……从未见过有人能召出如此纯净强大的灵体为已所用。
跟他相比，自己的纳灵心法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不对，封山？那兰杳也会死在这里的。
“师兄，兰杳一定还在山上呢！而且失踪的那些人说不定也还存活在这的某处，我们怎么弃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沈秋双：“一人之命与全镇人的性命，孰轻孰重？还用我多说吗。”
乔蓠气得叉腰：“人命何来轻重之分？你搁这卖猪肉呢！”
沈秋双：“你在启君殿都学了些什么，当真和那些奴仆一样粗鄙不堪！”
乔蓠：“至少比你什么都不做，动不动就要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大道来得强。今日你们为了天理人伦要救惊鸿镇的百姓，可以，但我也不能为此丢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兰杳不管！”
她冲着屏障勉力施法，令其破开一道供人通过的口子，穿身过去，不顾身后几位同门的叫唤，御剑飞行而去。
殊不知曲银柳和鬼面人立于高处，早已将方才他们争吵的情形尽收眼底。
曲银柳：“呵，一群虚伪之辈罢了。血尸阵已成，只差一点就能放出伥蛇了，于它而言，也算大功一件了。”
鬼面人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三百年前，重明能以一剑封印他们，不知今时今日的她，又能做到何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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