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烛影怜幽 > 第8章 第 8 章

第8章 第 8 章

影怜把最后一支钛白颜料管捏扁时,指节泛出的青白比颜料还冷。

那管颜料曾是她的宝贝,去年生辰时攥在手里跑过三条街,颜料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在月白衬衫上洇出大片云翳。她当时举着管子对烛幽笑,橙色的光斑从她发梢跳下来,落在烛幽手背上:“你看,像不像栀子溪的浪花?”

现在那浪花成了管身上的褶皱。影怜的拇指反复碾过扁塌的管壁,塑料被压出细碎的裂纹,像某种干燥的皮肤在剥落。烛幽坐在窗边,看着她把捏扁的颜料管一个个塞进铁皮饼干盒,动作像在收拾某种用过即弃的垃圾。

饼干盒是去年中秋的,印着嫦娥奔月的烫金图案。影怜当时用它装过萤火虫,盒盖上戳满小孔,夜里能看见绿光从孔里漏出来,像星星落在掌心。此刻那些小孔正对着烛幽,把影怜的影子剪碎了,贴在她手背上,像一道正在愈合的疤。

“还画画吗?”烛幽的声音很轻,怕惊飞什么似的。窗台上的向日葵画还斜倚着,是影怜三个月前的手笔,花瓣的明黄已经褪成了枯草色,边缘卷得像被火燎过。

影怜把饼干盒推到桌角,发出铁皮摩擦的刺耳声响。“画什么?”她笑了笑,右边的梨涡浅得几乎看不见,“颜料都干了。”

烛幽的目光落在桌下的废纸篓里。里面塞满了揉成团的画纸,最上面那张露出半截轮廓——是她的侧脸,线条模糊得像蒙着雾,唯有右耳的轮廓被反复勾勒,锋利得像刀刃。那是影怜上周画的,画到一半突然把笔扔了,颜料管在纸上砸出深色的渍痕。

“我去买新的。”烛幽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桌腿,疼得她蜷了蜷脚趾。

影怜抬头时,眼里的光淡得像稀释过的墨。“不用了,”她拿起一支空管对着光看,管壁上的颜料残留被阳光照得透亮,像凝固的血,“反正也画不好。”

那天下午,烛幽蹲在画室的地板上,把废纸篓里的画纸一张张捡出来。每张纸上都有她的影子,有时是侧影,有时是背影,线条一次比一次犹豫,最后彻底变成了模糊的灰团。她把这些纸铺平,叠成整齐的一沓,塞进床底的木箱——那里已经躺着半箱东西:被揉烂的肖像画、折断的画笔、还有影怜上个月弄丢的发绳。

暮色漫进窗户时,影怜还坐在桌前。她开始用剪刀剪那些空颜料管,咔嚓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红色的管身被剪成细条,像某种褪色的血管;黄色的被绞成螺旋状,像干涸的脐带。烛幽走过去时,看见她正把剪碎的塑料条塞进饼干盒,动作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在做什么?”烛幽的指尖触到铁皮盒的边缘,冰凉刺骨。

影怜把最后一片塑料条塞进去,盖上盒盖。“收拾东西。”她的指甲缝里卡着塑料碎屑,在灯光下泛着青白的光,“这些没用了。”

烛幽看着她把饼干盒塞进橱柜最深处,那里还堆着影怜曾经视若珍宝的画册,现在蒙着厚厚的灰。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影怜把第一支用完的颜料管送给她,说:“你看,空了才证明它活过。”

那天晚上,烛幽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栀子溪旁,影怜穿着白裙子向她跑来,手里举着支明黄的颜料管,颜料顺着她的手腕流进溪里,溪水瞬间变成了金色。她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融化,触到的地方,颜料管就变成了灰。

醒来时,影怜正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翻一本旧相册。烛幽的目光落在她翻动的手指上,那双手曾能调出最热烈的橙红,现在连翻页都显得有些迟钝。相册停在她们初遇的那页,影怜指着照片里的栀子花枝笑:“你看,当时它断得多彻底。”

烛幽的呼吸顿了顿。照片上的花枝确实断得干净,裂痕像道闪电劈过,把最饱满的那朵花劈成了两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床底拖出木箱,翻出个小小的铁皮盒——里面装着影怜七岁时送她的陨石标本,灰黑色的石头上还留着她的牙印。

“这个,”烛幽把陨石放在影怜手心,“还记得吗?你说它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影怜的指尖在陨石上摸索着,眼神有些茫然。“星星?”她把石头凑近灯光,“就是块普通的石头吧。”

烛幽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那块陨石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影怜当时说:“这样它就认主了。”现在她却连这个都忘了,就像忘了曾说过“颜料管空了才证明活过”,忘了曾把向日葵画得比太阳还亮。

天亮时,烛幽把那些空颜料管从橱柜里取了出来。她用清水反复冲洗,塑料管壁上的颜料残留被冲成淡淡的彩色,顺着水槽流下去,像某种稀薄的血。影怜站在门口看着,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彩色的水流进下水道,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雨。

“我们去埋了吧。”烛幽把洗干净的颜料管放进饼干盒,铁皮碰撞发出空洞的声响。

影怜没问埋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她换上那双去年和烛幽一起买的白球鞋,鞋带系得很松,走起路来拖沓地响,像某种疲倦的叹息。

她们把墓地选在老槐树下,就是影怜第一次弹出来撞到烛幽的地方。烛幽用铁锹挖坑时,影怜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她把颜料管一支支放进坑里。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挤在一起像束干枯的花。

“埋深点,”影怜忽然说,“别让狗刨出来。”

烛幽的铁锹顿了顿。去年清明,她们在这里埋过一只死去的知更鸟,影怜当时哭得很凶,说要让它在地下也能听见花开的声音。现在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泥土盖上去时,颜料管发出闷闷的声响。烛幽用铁锹把土拍实,动作像在夯实某种地基。影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转身就往回走。经过老槐树时,她伸手拽了拽低垂的枝桠,槐树叶落了下来,落在她们刚埋好的地方,像层薄薄的棺盖。

回去的路上,影怜买了支冰棒,草莓味的,红色的糖汁顺着她的手指滴下来,像某种稀释的血。她舔了舔指尖,忽然问:“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玩吗?”

烛幽的脚步顿了顿。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影怜的影子落在她的影子上,像片单薄的落叶。“嗯,”她轻声说,“你总爱爬这棵树。”

影怜抬头看了看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她们刻的身高线,最高的那道旁边,影怜刻的小太阳已经被风雨磨得只剩个模糊的圆圈。“是吗?”她咬了口冰棒,糖汁在舌尖化开,带着点铁锈的腥气,“我怎么不记得了。”

烛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把冰棒纸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路边的草丛。那纸团滚了滚,停在一丛蒲公英旁边,红色的包装在白色的绒毛里格外刺眼,像朵开错了季节的花。

回到画室时,影怜径直走到窗边,把那幅褪色的向日葵画取了下来。画框被她抱在怀里,木质的边缘硌得她锁骨发红,像道正在形成的疤。“扔了吧。”她把画递过来,语气像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烛幽接过画框,指尖触到画布背面的字迹——是影怜去年写的“永恒”,现在已经被潮气浸得模糊不清。她忽然想起影怜当时的样子,站在梯子上,用金色颜料一笔一划地写,说:“这样我们的画就永远不会褪色了。”

“放在储藏室吧。”烛幽抱着画框往楼梯走,画框的棱角在她胳膊上硌出深深的印子,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储藏室在阁楼,常年不见光。烛幽把画靠在墙角,那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影怜摔坏的调色盘、缺了角的画板、还有她上个月说“不喜欢了”的毛衣。灰尘在从天窗漏进来的光柱里跳舞,落在画上,像给褪色的向日葵撒了把灰。

下楼时,听见影怜在厨房唱歌。调子很熟,是她们小时候常唱的童谣,只是歌词被改得七零八落,好多地方都唱错了。烛幽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洗碗,水流哗哗地响,把跑调的歌声冲得七零八落。

阳光从她发梢滑下来,落在洗洁精的泡沫上,泛着五颜六色的光。烛幽忽然觉得,那些泡沫像极了影怜的灵魂——曾经饱满、明亮,现在却在不断消融,连破灭时都悄无声息。

她轻轻带上厨房的门,门板夹到了她的衣角,布料被扯出细细的纹路,像道正在蔓延的裂痕。阁楼上传来老鼠跑过的声响,大概是在啃食那些被遗忘的画具。烛幽靠在墙上,闭上眼睛,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她昨晚给影怜擦手时用的,现在混着洗洁精的柠檬香,变成了某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楼下的歌声还在继续,唱到“栀子花开”时,突然卡住了。接着是碗碟落地的脆响,像某种破碎的叹息。烛幽没有动,只是听着影怜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声音,一片,又一片,像在拼凑某种再也无法复原的东西。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就像那些空颜料管,那些褪色的画,那些被遗忘的记忆。而她能做的,只是看着它们一点点消失,像看着一场缓慢的、无声的葬礼。

而她自己,就是这场葬礼唯一的送葬者,也是唯一的……掘墓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难渡

空中孤岛[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