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夜半时分,自来水流格外猛烈,胜过一场兵荒马乱。
这种老式住宅,白天用水高峰时,总稀稀拉拉尿不尽。
一入深夜,全楼栋睡得像死人,水压便直冲楼顶。
洗手台前,水流如针刺,扎得徐舒意手猛地一缩。
台上镜面的反光忽然开始闪烁。
头顶的白炽灯明明亮得刺眼,镜子里却昏暗不明。
连带着她的脸也隐入暗色。
叮——
午夜十二点了。
客厅的挂式钟表发出整点报时的声响。
讨厌的老款钟表,修了坏,坏了修。
明明她早就拆了报时装置,它还是总在半夜三更突然响起。
尖锐的报时声空旷回荡,像是谁拿铜锤敲击墙壁,将回音困在墙体中心,叮当晃荡。
一如午夜的幽灵在游荡。
她夜里头疼欲裂,起夜洗个手而已,被水扎、被钟声吓,真是烦上加烦。
“明天就把这钟扔掉!”徐舒意嘟囔了一句。
“明天——别扔啊……”镜子里的她突然开口。
徐舒意吓得汗毛炸起。
她望向镜面,镜子里的脸正缓慢微笑,露出森然的獠牙。
脸的主人撕下面皮,露出惨白的第二张脸,开口道:“又见面了……这次可不是梦。”
徐舒意尖叫一声,疯狂退上墙。
自来水流出浓稠的鲜血,一只涂着豆蔻红的细长指甲从洗手台里伸出。
靠!
在这智能时代,居然会遇见诡异,说出去都没人信。
前几次,徐舒意都以为是在做梦。
她似乎有个屏障挡着,那些诡异拿她没什么办法。
每次遇见诡异后,她只需翻上床,一觉睡醒就又是一条好汉。
但越往后,越不对劲起来。
来找她的诡异越来越强,起初还只是用影子吓她,现在已经能伸出实体了。
保护她的屏障似乎在削弱。
她上一次还被花洒里伸出的鬼手掐红了脖子。
当然,那只鬼手后来被灼成了一片焦炭。
她有不知名的屏障挡着。
估计这些诡异也拿她没法。她松了口气,关掉水龙头,忽然感觉身后贴上一片冰凉,冰得她一阵哆嗦。
但她没法往后看一眼。
只因镜子里,她背后贴着一只漆黑的怪物,那怪物正用爪子掐紧她的喉咙。
强烈的窒息……
她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像是坏了的鼓风机。
糟了……
屏障真的消失了,这次的诡异已经能伤害她了。
她今日只怕要交代在卫生间里。
等邻居发现后会怎么样?
头版头条:花季少女猝死卫生间?
太丢人了啊!
她一时激愤,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拳向后捣去。
拳头结实地撞上墙面瓷砖,剧痛。
诡异尖啸,化成一缕烟消失了。
她迅速转身,只见墙面烧出一片焦黑。
再看拳头,腕上的红绳手链轻颤。
手链上原本是四个铜钱,现在已少了一个。
在铜钱消失处,留下了一枚焦黑。
这是……
手链救了她?
嘶,怎么会是这样?
这手链明明是三年前她生日时,前男友亲手替她戴上的。
他长相很好,是挑不出毛病的那种美丽。
但是个瞎子,双眼总蒙着白绸。
那时他们刚恋爱,他给她送了根奇怪的手链,还有张护身符。
她觉得手链不错,便一直戴到现在。
后来,她有段时间事事不顺,心情很差,又遇上他如失踪一般,联系不上。
她一气之下,甩了他,抱着闺蜜喝醉酒后,顺手将他送的护身符丢进火锅里煮了。
可,似乎就是从她丢了那张护身符开始,诡异就找上了她。
他们在一起时,那人总是神神叨叨,说自己能驱逐诡异……
她原本当他妄想症,想着他毕竟是个美人瞎子,就算有点精神问题也不妨碍两人蒙眼play,她也就忍了……
后来分手时,她骂他是骗子神棍,让他去看神经病,将他气得半死。
万一他真的能驱诡呢……难道她还要回去求他吗!
镜子再度一闪,暗影里的那张脸重新露出来:“又见面了——你逃不掉。”
诡异的手探出镜面的刹那,徐舒意猛然抓起手链,将铜钱印了上去。
诡异的手腾起缕缕黑烟,瞬间缩回了镜子里。
她手链上的铜钱又少了一枚。
镜里的诡异撩开长发,发梢滴落着水珠,森然笑道:“你逃不掉——”
徐舒意当即冲向门口,抓起手机,掏出玄关柜里的一沓淘宝黄符,一路狂奔下楼。
这鬼屋子,她是不能再待了!
这几次闹诡异,她不是没找过僧侣道士,花了许多钱不说,全都没什么效果。
闺蜜前日给她发了个定位,说这是很牛的一个道长住处,让她一定要去求一求。
只是,她那日打开定位一瞧:【城郊苍梧山,清虚观程道长,专治撞邪,药到病除。】
好嘛,这不就是她那本该如死人般的前男友嘛!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彻底消失在她世界里。
而不是她撞了诡异后,找遍世界也似乎只有他能救她。
真该死啊,早知如此,她当初一定不会甩了他。
但她现在不仅甩了人家,骂过人家,还说他要能驱诡异,星际飞船都能在水里开。
如今,再找回去求他帮忙,是不是也太太太太没脸了?
徐舒意真的很想哭。
徐舒意真的不想去找他。
如果别的道士有用的话,她一定不会去苍梧山,赌这一次狗运的。
但是,诡异还追在她身后……
就连她准备爬上公交时,都能看见车里那个掉了半张脸的诡异。
这个世界都疯了吧,简直是所有诡异都缠上她了。
保命要紧,她连滚带爬地跑上苍梧山,去求这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连那人也不行,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路惊慌失措,她鞋跟都跑断了。
脚步声踩过石板长阶,山林里有惊鸿飞起。
甫一进入苍梧山的地界,她明显感觉到身后阴湿的诡异气息散了,连身子都变得轻盈了。
她艰难地攀上山顶,圆月已至中天。
昏暗匾额上提着斑驳的「清虚观」三个字,檐角铜铃在风中自响。
咚咚咚——
她叩响木门,门上纵横的木纹像是跨了千年之久,从缝隙间漫出沉静的香气。
她恍然想起,那人袖口经年来的沉水香,原是源自这里。
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像沉在河里的剔透白玉,美丽端方,但摸不着内里。
唯有每次,她解开他的衣裳,抚过他细腻的皮肤时,他眼下的红晕会漫出白绸。
这时,他才能发出微乱的呼吸,生出一点人情味。
将白玉蕴养出温度,是她当初捡他做恋人的原因。
只是,似乎最后也没能真的养出什么温度。
他依旧是一团冷玉。
山间的夜风湿冷。
徐舒意没能叩开山门,不得已抱着身子,缩在屋檐下,等待天明。
打开手机一瞧,凌晨两点半。
这家伙,有必要睡得这么沉吗?
都说道长爱养生,其实他不怎么养生。
当年明明折腾起来就是大半夜,最爱慢慢地磨她,也不是什么会沉睡的人,分明是故意不见客。
徐舒意咬牙愤愤想着,夜露浸上她裙摆,洇出青苔的痕迹。
山里的夜晚真冷啊。
她若在这待上一夜,一定会生病吧。
但她不能下山,那些诡异一路缠着她,直到她进了这座山,它们才消失不见。
那个人或许真的能震慑诡异。
如此,她在这里缩上一夜也是好的,至少不会有诡异打扰。
嘀嗒——
冰冷的雨露飘上她的脸。
她抬头一瞧,圆月已被阴云遮蔽,漫天细密的雨针飘摇。
真该死啊,屋漏偏逢连夜雨。
徐舒意更往墙角缩了缩,雨水聚于屋檐,化成豆大的雨滴坠地。
很快,一滩湿痕。
细雨蒙蒙中,一个打着红伞的女人走近。
女人脸色苍白,百褶裙上滴落幽冥色的荧火。
女人抬起红伞,露出殷红的唇,尖声细语道:“半夜三更,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红伞下,女人两只狐耳抖动,山风忽起。
檐角铜铃吃满了风,声响清脆,砸碎夜色。
徐舒意猛地甩出袖子里那沓淘宝黄符。
山风吹乱黄符,全刮上狐妖的脸。
那狐妖一张张揭下黄符,犬牙尖锐,笑得花枝乱颤:“这年头,三无的假冒伪劣也敢来我面前装神。”
见黄符无用,徐舒意慌得连忙砸门。
门里无人回应,她的脸忽被人从后捉住。
对方生生掰她转头。
狐妖俯身,用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唇,狐耳上的杜鹃花瓣落进她衣领,湿而冷。
她生咽下唾沫,那枚花瓣滑落深处,血腥的香气洇上她胸口,像是冰冷的手指抚过。
她浑身战栗,听见狐妖俯在她耳畔,轻轻舔了下她耳珠:“别怕~今夜月圆,程道长外出捉妖,不会打扰我们的。”
“你……”她开口抵抗,却连声音都化成了水,身体不由自主地仰起,迎向狐妖。
心知不妙,徐舒意用仅剩的力气抓起手链,按上狐妖的胸口。
触感坚实有力,是平的!
该死,这还是只好色的男狐狸!
手链铜钱的按处,登时腾起一缕黑烟。
狐妖猛地一缩,被她一脚踹开。
徐舒意趁机爬起就跑。
狐妖咧开嘴,露出狐狸本相,追向她:“铜钱上有道长的心头血又有何用?他不在,这山上就是我的家!”
徐舒意踉跄奔逃,狐尾扫过她的腿,轻轻一勾,便拽得她跌趴在地。
雨水溅起,夜雨将道观飞檐洗得发亮,檐壁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分外诡异。
她后颈绒毛立起,被雨水洇成了绒绒一片,狐狸已飞身扑来。
狐狸笑着:“你这天生的炉鼎,要逃往哪去?山下可是你的炼狱!”
她抱臂挡在眼前,只觉今夜要交代在这里。悲痛万分间,她心中闪过无数种咒骂的语言。
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的程元,今夜为什么不在观里呆着!
桃木剑忽然破空而至!
狐狸哀叫一声,倒飞出去。
雨线里闪烁着金线,是燃烧的朱砂织就的细网。细网笼住狐妖,将它化作一片赤色烟霞。
赤霞燃尽,阴雨俱开。
天顶的圆月拨开云雾。
月下树梢上立着一道修长身影,覆眼的白绸束带在风中轻扬。
桃木剑飞还身影手中,他一挥袖,准确落在徐舒意眼前。
桃木剑精准挑开她衣领,剑尖直指她胸口印下的那枚杜鹃花瓣。
花瓣化作一缕红烟,弥漫了她满眼,她嗅见那股经年不散的沉水香。
程元,程子轩。
果真是她那一年没见的前男友。
他果然会驱逐诡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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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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