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珍,我并不想迟到,你完全可以待在家不出门呀。”
威廉神情认真,大眼睛一眨不眨很是真诚。
珍·史蒂芬白了亲爱的孙子一眼,“嘎巴、嘎巴”咬着假牙,用圆、短还皱巴巴的指头指向地面。
原本干净光洁的木桩地板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一个紧挨一个,像一连串排队的小蝌蚪,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组成怪异的图案。
粗线条的威廉这才注意到地面,他呆愣愣站在原地,像个傻大个。
地上一个小圆,地上一个大圆,地上一堆像画又像文字的东西。
“地板怎么长虫了!奶奶,该怎么办?”
他思考半天,得出结论后焦急地问。
我翘着又短又细的二郎腿,吃瓜,看戏。
“喔喔喔!”
我无情嘲笑“愚蠢的凡人”。
珍大惊失色,脸像泡发的白馒头,赘肉哆哆嗦嗦。
“上苍啊,神啊,请饶恕凡人的无知,读不懂您的神谕……”
“奶奶,你在干嘛?”
珍凶狠地怒呵:“臭小子,快去请村长和大祭司!”
威廉似乎头一次见奶奶对他发火,怔了一秒,风似的一溜烟儿跑走了。
“神啊,求您饶了我家不懂事的小孙子,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个毛头小子。”
老太太虔诚地匐在鸡面前。
很滑稽的场面。
不一会儿,鸡棚外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威廉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这里。
人群最前端是一位戴着草帽的中年男子,右眼处有条贯穿整张脸的刀疤,他便是村长罗宾·吉斯。
村长身旁站着面涂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繁复油彩的大祭司,看不出是男是女,一头乌黑亮丽但打结的长发垂地,奇特的是大祭司没有眼白,整个眼睛都是墨色的。
大祭司看见鸡的杰作,一把拦住身后争先恐后上前想热闹的村民。
大祭司不愧是大祭司,在神职人员眼中,地面上的天神图样已然成为一只鸡,图案下方是读不懂的文字。
神谕。
天神已经十五年没降下神谕了!
大祭司用虔诚的眼神盯着我,嘴里念念有词,像在嚼烤了五分钟的棉花糖,黏黏糊糊的根本听不清。
我清楚:他们已经把鸡当做“神”了。
我的目的达成了!
鸡靠努力摆脱了祭祀节成为盘中餐的命运!
“神啊。”
大祭司的声音很怪,同样听不出男女。
我站在鸡棚最高的木梁上,张开双翅,俨然慈悲神仙模样。
来吧,凡人们,沐浴在神鸡带来的光辉下吧!
“一共六行神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
大祭司说。
人群爆发出惊呼,瞬间,雨点般敬畏又期盼的眼神打在我的身上。
“什么神谕?我怎么看不懂?”
威廉小声和同伴议论。
珍挪了挪身子,靠在鸡棚最边缘,一双小眼睛睁得老大。
“还好我看明白了这是神谕,我不愧是大祭司之下最有天赋的人……要不是我发现及时,神就要被宰了煲汤,哦,想想就后怕。”
“安静!”
村长罗宾充满威严地阻止众人喧嚣,四周死寂一片。
“请大祭司解读。”
大祭司神色郑重。
“咕噜噜,咕噜噜,清晨的北边,地瓜。”
“阿刻苦力猴亚猴奔,我是棉花,水灭火气,传说中的丝瓜是大补。”
“手段,力气,离开天界无法回去,迪达鹿王嘎猴大黑,噜噜噜噜噜噜。”
不知怎么,大祭说着说着又唱又跳,高举左手,大幅度晃动右手,蛇似的扭动身体。
我张开喙,却没发出声音。
其实我写的是:
什么清华北大,我想烤地瓜。
为什么我没有力气与手段?为什么我是棉花?难道因为我每天都喝丝瓜汤?
让我回家。
大祭司还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零零星星能认出几个汉字。
我静静看着大祭司像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表演,看着大祭司脸色骤变。
“地……”
大祭司凑近村长,用微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神鸡说地下有神秘的能量,像藤蔓上结出的瓜,是能量的汇集。”
“斯凯沃德家族留下的遗属中明确记载村子地下藏着无人能知晓的秘密。”
大祭司满脸正经。
“神也感受到了。”
我?
鸡拿翅尖对着自己。
我感受到了?
我想烤地瓜怎么就感受到地下能量了?
大祭司去地球做阅读理解题绝对满分。
“看来我们誓死守护这片土地是对的。”
罗宾说,其他村民也跟着低下头,双手合十。
“是对的。”
“是对的。”
连最愣最桀骜的威廉也给在求神拜佛。
这个村庄的人总把解决不了的困境交给神掌管,主动丢掉改变困境的选择,我也是趁机钻了这个空子,才侥幸活下来,否则杀一只鸡哪还需要什么顾虑?
大祭司继续解读。
“神说能量之瓜藏在北方,清晨时会出现入口。”
罗宾皱了皱眉。
“村庄北方太凶险了,我们对那儿了解甚少……”
他“哎”地叹了口气,难为但坚定地开口:“以后村中的年轻人轮流去北方日蚀之地站岗,一定要留意遮住阳光的那座山峰。”
“神说他被困在这个世界没办法再回高天之上,他失去了曾经的魔力,他的本体是一朵圣洁的白花。”
“丝瓜……我们需要找到一缕一缕的丝状瓜,其中蕴含无穷魔力,普通人吃一口便能羽化登仙。我们要为神鸡大人找到丝瓜,让神鸡恢复魔力,他会引领我们找到解决灾厄的方法。”
我脸部肌肉抽搐,听完大祭司解读不哭的还有心吗?
反正我没有心。
“水灭火气……村庄南边的星星湖中藏着未知。”
大祭司颤抖着,结束了解读。
“喔!”
我怪叫,一个起跑助力扑腾着翅膀蹦到大祭司乱蓬蓬的头顶上,然后坐下,露出鸡宽广厚实的胸肌。
这个人太诡异了,我忍不住想跳她身上,踩她几脚。
大祭司受宠若惊。
在其他村民眼中,神鸡的行为无疑再一次证明她是被神选中的人,她是被神亲自选定的祭司!
大祭司记录咕噜说啥呢?
“咚”。
我在她头顶轻飘飘啄了下,扑腾着翅膀再跳下来。
大祭司头顶有一瞬刺痛,紧接着渗出丝丝鲜红的血液。
“我是被神鸡开过光的人……”
大祭司看着指尖那一滴红色满足地笑了。
村民爆发出一声整齐的、羡慕的:“哇——”
我沉默了。
我成神鸡了,是不是我以后破坏家具也会被夸:好破!好啄!好抓!
匪夷所思。
“咚——”
十一点五十的钟声准时从村西边的钟楼中传出,距离十二点只剩下十分钟。
大祭司和村长对视一眼,村民们自觉往家的方向赶。
大祭司试探性问我愿不愿意同她离开,她说她是我最忠诚的信徒,她会给我最好的待遇。
“喔。”
我拒绝。
我并不想离开,比起和神秘黑衣祭司在一起我还是更愿意和青春小伙和邪恶老太待一块。
俗话说得好:纸包不住火。
和大祭司待久了,我也怕普通鸡装神鸡的事被拆穿。
“好的,神鸡大人,我绝对遵循您的意愿。”
走前,她留下了一个令我难忘的眼神,全黑的眼仁滴溜溜转了一圈,死死定格在我身上,瞳孔像被蒙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再见。”
大祭司走后,珍谢天谢地,恨不得冲上来拥抱我,奈何她的腰一动就疼,只得在威廉搀扶下勉强站起来。
罗宾下意识抚摸右眼的伤疤,对珍说。
“好好对待神鸡大人。”
说完,他也匆匆离开。
珍和威廉面面相觑。
威廉小心翼翼询问:“奶奶,那我们晚餐吃什么?我们还需要得到动物们的生命力庇护。”
珍说:“我们都被神鸡选择了,有神鸡庇护,还要什么芝麻?”
“晚饭总得吃好的吧?奶奶,我记得隔壁鸡棚有只比其它喔喔鸡大两倍的咕咕鸡,她的肉一定好吃!”
珍的脸色“唰——”的一下成了青灰色。
“不、不可能,她可是能单手撂倒老太太的存在,不行!”
“这是习俗,我们必须找个吃。”
威廉反驳,他想到个绝妙的点子,两全其美的点子。
“奶奶,要不我们把阿吉吃了吧!”
“啊啊啊!”
珍甩他一记眼刀,用力拍了下亲孙子后脑勺。
“那是我的爱犬,不能杀!”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罗宾再次赶来。
他从家中带来一只鹅,说它极坚强,曾经为拯救鹅群被一只黄鼠狼咬掉半边屁股,依旧活得好好的,不过它快老死了,带过来给史蒂芬一家,希望不要嫌弃。
威廉大喜过望,飞快地接过大白鹅,笑呵呵地说:“谢谢!谢谢罗宾叔!”
珍脸色还算挂得住,她和威廉告别罗宾,从屋里拿来半个烤糊的红宝石果派放进我的鸡槽里,也离开了。
封闭的华丽鸡棚只剩下我一鸡。
我重重合上眼。
我能干什么呢?
我现在不用急着保命,也不用努力雕刻,我什么事也没有,这种无所事事还只有一鸡的情况,我最容易伤感。
我想到自己在地球猝死,我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想着想着,我睡着了,我在地球一直学习,到这异世界也还在努力,我真的好困。
“呼噜噜。”
我渐渐进入梦乡。
梦中,我听见有人在说话,一句接一句,热闹极了,他们说的是各式各样我在地球没听过的奇异语言,但我能明白他们话语的意思。
“嘿,魔法少女,你说他们今天会把你带走吗?”
“不会,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
“我听说隔壁独立鸡棚来了一只鸡,今天被宰的应该是他。”
“哎,弱小之物的命运如此可悲,汝等愿意与吾共创鸡之盛世吗?让曾经羞辱鸡的人类抬不起头!”
“万一隔壁的那只鸡活着呢?”
这道声音透着股清澈,即便我在梦中也莫名升起没由来的信服。
“老弟,咋可能啊?除非他是神,不对,神鸡。”
停停停,打住,这真的是梦吗?
晚上八点,神鸡苏醒,我“喔喔喔”打了个哈欠,耳边仍然萦绕着无穷无尽的。
乍一听全是“喔喔喔”、“咕咕咕”,再仔细一听,便变成“请汝等随吾讨伐人类”、“我喜欢你”这类莫名其妙的鬼话。
马撒卡……
讲话的是隔壁鸡棚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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