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京市像个熔炉，晚高峰的时间也没有凉快分毫，反倒因为来往人群拥挤，心底如天气般多了燥意。
谢今昭得了同为京市牛马的朋友指点，没有在晚高峰的时间开车，选择了地铁。
此刻晃荡的车厢内开着冷气，勉强维持人员众多带来的沉闷。
地铁又是一晃，身旁的女生向她倒来，谢今昭一手抓紧背包，避免包里电脑、键盘的磕碰，一手抬起横挡女生身前，避免了一出多米诺骨牌的形成。
做完这些，她深藏功与名地向前蹭了一小步，靠近车门。
在她耐心告罄前，终于——
要下车了。
地铁门外，左右排了两队人，中间单独站了位女士。
谢今昭没有在意，包里手机开始振动，地铁门同时打开，她快步下车。
地铁外的新鲜空气触手可及的瞬间，中间女士大步撞上，谢今昭猛地回到了车厢。
谢今昭蹙眉，急忙看了眼包里的设备。
周围还有人急着上下车，谢今昭扫了眼撞她的女士，再度下车。
轻飘飘的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却把女士看得破防，抢占了一片空位后便骂：“没长眼睛啊？上车呢不知道让一下，故意往别人身上撞！”
谢今昭脚步一顿，转身。
这次的眼神里带上了鲜明的情绪。
轻蔑。
女士蓦地一滞。
谢今昭不见情绪，轻缓说道，“排队时站在车门两边，先下后上。”
那嗓音独特清脆，却因情绪不佳，气息间多了压力。
女士本想对骂一番，发泄情绪，没想到招惹的是个“冷暴力”。
“冷暴力”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覆盖周围。
两边车厢里的乘客看得真切，虽然没人说话，但那些赞同的目光，像一个个巴掌扇在她脸上。
女士更气了。
胸口压抑的怒火一拥而上，“装什么啊！”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另一道更高的声音盖过了她，“人家没说什么，你还先骂上了，本来就是你不排队，还不等人先下车。”
谢今昭赞赏地看着那名女生，正是她刚刚扶住的那位。
“就是。”
“别喊了。”
有人带头，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女士没敢再说话，瞪着谢今昭。
铃声打响，地铁门缓缓关闭。
谢今昭在恶毒的目光中抬手，露出个干净灿然的笑意，“喂！记好了，老师就教你这一次，希望你未来的生活不要这么不如意了，乖～”
她说着，做了个摸摸毛的手势。
地铁门彻底关闭。
谢今昭笑得愈发畅快，转身离开。
地铁上尽是难忍的笑声，只剩那位女士面色铁青。
杀人诛心。
-
出了闸机，手机再次响起，谢今昭边接听边把键盘拿起来查看。
“我的朋友，终于轮到我出场了？”施诗一连打了两通语音，嗓音温和地调侃。
战斗胜利，键盘也没事，谢今昭心情甚好，顺着说，“还不是你推荐我坐地铁，导致我在地铁上和人问候了一番，耽误了时间。”
施诗太懂她话少但阴阳的状态了，光是想着就笑了两声，“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谢今昭重复了经过，像在炫耀战利品。
施诗捧场地笑了半天，“所以你现在下地铁了？入职办的怎么样？”
“下了，目前接触的同事都不错，明天正式入职。”谢今昭说。
“那我们去吃个饭？我马上下班。”施诗看了眼时间，“等你入了职，代码一写，键盘一敲，就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准时下班了。”
“不了。”谢今昭叹气，“家里安排见个人，我一会儿要和她吃饭。”
施诗听出她字里行间的微妙，“你这语气，什么情况？”
谢今昭：“家里认为的相亲对象，为了堵住家里的嘴，我和她约好，定期见个面，应付一下。”
“你确定是应付？”施诗嗅到了八卦的意味，戏谑，“我怎么觉得这种想法很危险啊，什么假戏真做、合约情侣……”
“施诗。”谢今昭认真道。
通话两端同时静默，好一阵，施诗试探着问，“你不会还想着……她吧？”
“……”
迟迟没有回复，施诗叹道，“你这次回国，是为了她？”
指尖下意识捏紧了手机，谢今昭嗓音有些涩，“……没有。”
施诗明显不信，“你要是真喜欢，我帮你找她的联系方式。”
谢今昭不知不觉走出了地铁站，进入商场，她顺着人流上了一层扶梯，不想聊这个话题，“我到餐厅附近了，先不说了。”
“好，等休息再说。”施诗缓和情绪道，“现在国内也不错，周末能上班了。”
谢今昭哭笑不得，“你别把我劝退了。”
挂断电话，谢今昭看了眼时间，离吃饭还有二十分钟，她顺着这层逛了逛。
广播播放着热门歌单，谢今昭并没在意，直到她走到一处拐角，站在原地思考走哪边时，歌词猝不及防地涌入。
“这最美的秘密/是我们都在制造巧遇。*”
这是……那个人最喜欢的歌。
谢今昭低叹摇头，没有人会等在原地，歌词只是歌词。
她画地为牢独守思念，只愿那个人扶摇直上。
谢今昭没再犹豫，选择向前。
一道身影从她身后走来，擦肩而过。
那身影走得步履匆匆，连前奏出现时一晃而过的怔愣都看不真切，便直冲进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老板把她拉进后厨，“不是吧江总，从你下班到这，只用了十五分钟？”
江澈早就练出在晚高峰争分夺秒的车技，没在意老板的感叹，“时间有限，我晚上还有跨国会议要开，只能留给你们半小时。”
她抬手取下围裙，随意挂在近五位数的衬衣前，双手背在后面，要系带子。
“够了够了，哪敢占用江总时间。”店老板康蓓连忙伸手帮忙，被江澈不动声色躲过。
康蓓无语，“我只是帮个忙，又不是喜欢你，你这样我很受伤欸。”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澈就随手把带子系上了，“抱歉，不习惯有人离我太近。”
这人冷淡惯了，话里全是礼貌，并无歉意。
好在康蓓熟悉她的性子，反而一笑，调侃道，“怪不得这么多年单身，还不改的话，你就单一辈子吧。”
江澈雷厉风行的动作一顿，很快又忙起来。
店外歌曲播到**，断断续续盖过店内的纯音乐。
“这一生原本一个人/你坚持厮守成我们*”
无人在意的片刻，江澈悄悄放大了店内纯音乐的声音。
咖啡店外的歌曲却不受干扰，层层递进着情绪。
想要避开的过去偏偏无孔不入地侵袭，谢今昭苦笑了下。
她不想四处闲逛听立体声的歌曲，刚好一家咖啡厅纯音乐的声音大，勉强挡住商场的歌曲。
谢今昭走进，找了角落位置坐下。
可惜，咖啡店舒缓的纯音乐也被她听出了悲情意味。
记忆力成了负担，脑子里全是一个身影在打转。
少年穿着蓝白色校服，斜照的阳光打在侧面，踩着飒飒的落叶走来，浅淡的眉眼逐渐有了笑意。
午后烈日下的空荡琴房里，随着那道身影，闯入了几个错拍的音符。
“弹得不错，可以点歌吗？”少年轻靠着钢琴，漫不经心地问着，眼尾扫向她时染了兴趣。
那声音好像有股魔力，比她听过的许多曲子都好听。
少年迟迟没听到回答，好脾气地弯了下嘴角，理解性地点头，“是有点冒昧，那……先交个朋友？”
“你好！”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谢今昭的回忆。
一位看上去刚从漫展回来的双马尾女生站在她面前，张着五指在她眼前摆了摆。
“姐妹，你混二次元吗？有个角色特别适合你，我可以邀请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漫展，拍几组图吗？所有费用我出，再给你工钱。”
谢今昭蹙眉，是她在国外待久了，不理解国内的环境了吗？
她礼貌地笑，“抱歉，不混二次元，明天还有工作。”
女生不愿放弃，“你请假一天扣多少钱，我双倍补你，这组照片对我真的很重要，我知道这很冒昧，但就当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两道声音交织。
谢今昭的笑僵在嘴角。
攥紧的五指过了片刻又松开，谢今昭神色寡淡地摇头，带着明显的拒意，“不好意思，不方便。”
“好吧。”女生轻轻离开了。
谢今昭望着女生背影，思绪又飘远。
当年的少年可没这么容易被拒绝，没得到答案就一直站在旁边，直到得到满意的回答为止。
七年，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这些事不能细想，会让她不分场合地失态。
谢今昭支着下巴，闷头盯桌面，好一会儿压住了心底的酸涩，重新抬起头来。
吧台后不知道什么时间多了位咖啡师。
那人背对着她们，一身黑衣，身型清瘦，长发整齐地披在身后，围裙带松松垮垮地在腰后挂着。
正对着墙上的一排原料，左看一眼，右摸一下。
谢今昭怔住。
今天真是走火入魔，总是想起她，看到个咖啡师的背影，也觉得像她。
她对背影看得投入，旁边那位双马尾的顾客已经走了过去，用差不多的话术对咖啡师发出邀请。
这年头长得好看确实能当饭吃，光是背影就有人买账。
谢今昭摇摇头，懒得再看，随手定了个闹钟，以免坐着发呆，忘了约定时间。
背景里悠扬的纯音乐还在响，里面突然夹杂了一道短促又泠然的笑。
只一拍。
这声音……
谢今昭不由向咖啡师望去。
双马尾并没察觉笑声中的拒意，还在说着，“我认真的，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你不要做咖啡了，我们一起出cos，我给你更多的钱。”
那人终于暂停观测咖啡原料，转身，“不需要。”
过于惊艳的容貌让双马尾晃了下神，一时说不出话。
耳边终于清静，咖啡师满意地再转身回去。
视线随着转身漂移，直到与另一边看热闹的谢今昭对视。
“！”
咖啡师定在原地，漂亮的双眸下顿时翻涌起厚重又深沉的情绪。
“——江澈。”
那道身形与谢今昭回忆过无数次的身影缓缓交融、重合，直到砰的一声，似无数片镜面在眼前碎裂飞溅，击垮了谢今昭苦苦维持的镇定。
真的是她。
*：歌词来自《将故事写成我们》[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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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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