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马尾有些懵,邀请的人一个两个都奇怪得很。
接连被拒绝两次,今天大抵不适合她再邀请了。
双马尾苦着一张脸,退而求其次地说,“算了,麻烦来一杯海盐拿铁。”
“……”
五秒过去,无事发生。
双马尾吸了口气,向咖啡师看去。
咖啡师挽着袖口,露出一截手腕,腕骨处骨节凸起,绷紧了力气,似乎压抑着什么。
双马尾不解抬头,只见咖啡师的目光从一开始的诧异惊喜,又变得怆然,最终像把利刃,恨不得有了实质,将视线里的人定在原地。
其中掺杂的情绪太深,双马尾不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她一开始邀请的人?
另一边,谢今昭逃亡似的飞快移开了视线。
要走吗?
现在走的话,很像还在意对方的落荒而逃。
她抬手搭在提包带子上,做好了准备,却迟迟没动。
分手多年,微笑地说一句好久不见才是成年人的相处方式。
以及,还有她自己不愿承认的私心。
纯音乐不知什么时候播放结束,咖啡厅安静得惊人。
“咚咚。”
曲起的指节轻轻敲上大理石桌面。
谢今昭循声撩眸。
一切仿佛静止,只有站着的少年神色清明。
江澈单从外貌看没什么变化,长而直的头发披着,眉眼深邃,左眼眼尾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颗小痣。
曾经,她们拥有没有尽头的私语亲吻,她喜欢捧着江澈的后脑,按上那枚小痣。
可现在,她们只能面对面,做相互了解却故作不熟的过客。
“你好,喝什么?”
清越的嗓音疏离说着,回望的目光漠然和缓。
谢今昭勉强做好准备的“好久不见”卡在喉咙,生生咽下。
她,不记得了吗?
还是没认出?
这样最好,忘了最好。
她当初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谢今昭目光逡巡江澈周身,恨不得把一项项数据归纳存档。
视线最终回到搭在桌边的手指上,她这才看到,江澈的小指上戴了枚尾戒。
很漂亮。
一道轻嗤传来。
“怎么?你也有事想找个伴?”声音主人讥诮着。
“……”谢今昭嘟囔了句,“找你你也不会来。”
江澈毫不客气,“知道就好。”
短暂的针锋相对后又是一阵沉默。
谢今昭略过容易自找难堪的话题,转而答道,“冰美式。”
江澈转身就走。
“谢谢。”
背影不曾停留。
谢今昭终于松开了抠出红印的手。
她的视线紧随江澈,盯着江澈到了吧台后面,流畅又松弛地做起了咖啡。
看样子江澈在这里干很久了。
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江澈不该是这样。
手机振动再度响起,是她提前订下约饭的闹钟,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七八分钟。
她关掉闹钟,再看吧台,江澈依旧不慌不忙的节奏,慢条斯理地研磨着什么。
谢今昭锤了下额头,她就不该要这杯咖啡,本来只想坐几分钟就去楼上,况且这时间喝咖啡,她晚上根本睡不着。
这下好了,名义上的相亲对象,和前女友致命二选一。
谢今昭按耐着,又等了三分钟,做好心理建设想催下江澈,手机再次振动。
屏幕上弹出“权芦雪”的名字,是要和她吃饭的人。
谢今昭接通电话,“喂。”
背后似有目光灼烧,谢今昭下意识转头看,什么都没发现。
“你到了吗?”谢今昭不再在意飘渺的视线,问道。
“好,我马上到,你想吃什么先点。”
“没有特别想吃的,什么都可以。”
“……别闹了,我马上来。”
叮——
陶瓷杯碰上桌面,发出冷玉般声响。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走到她面前。
电话那端似乎很急,谢今昭还在劝着,“你先吃吧。”
“认识这么久了,我不在意这些。”
江澈站在旁边,凝她。
谢今昭实在打不下去这通电话,不管对面在说什么,她一口气道,“一会儿见,先挂了。”
电话挂断。
江澈还没走。
这人还要盯着她喝吗。
谢今昭等了等,见江澈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她带着些做贼心虚,不敢抬头看江澈,生怕江澈通过她的眼神看出什么。
但那目光一直在她头顶烤着,谢今昭闷头灌了口咖啡。
靠!
苦!
她没说加不加糖,这人一点糖都没加。
这回苦的她什么情绪都不剩,谢今昭放下杯子,抬头。
视线相接,江澈眉梢一动,做了个请的手势离开。
谢今昭:“……”
可恶。
离约定的吃饭时间还剩三分钟。
谢今昭打量着咖啡杯,正常的咖啡都拿一次性的杯子装,随时可以带走,但她这杯是实打实的陶瓷水杯,杯子手感和花纹都极为精致,明显是店家用来堂食,不能带走的。
唉,算了,反正她时差倒得乱七八糟,也不差一晚的熬夜通宵了。
她握住杯子把手,端在面前,又是猛喝了一口。
还行,麻木了。
甚至细细品起来,没了糖,咖啡最纯粹的风味盈满味蕾,似乎比她之前喝过的所有冰美式都醇正。
她双手捧着杯子,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一饮而尽。
喝完,谢今昭又向吧台望了一眼。
江澈依旧背对着,不知道在忙什么。
离约定还有两分钟了,谢今昭拖到不能再拖,收回视线,三两步跑出了咖啡店。
店外就有个扶梯,她大步流星地在扶梯上跑去。
背后,擦得锃亮的原料桶角度精妙,反射出谢今昭狂奔的身影,直到她彻底跑出视野范围,江澈幽幽收回目光。
-
商场顶层有家空中餐厅,在外墙外侧,用玻璃做了凸出的空间,权芦雪占了这里的位置。
谢今昭进来就收到了权芦雪的招手,她望着那个位置皱了下眉。
权芦雪笑得灿烂,“昭昭快来,我们赶紧吃个饭,拍几张照片,就能和家里交差了,我困得很,想早点回家睡觉。”
“……来了。”
菜品陆续上齐。
“昭昭——昭昭!”权芦雪无奈地叫她。
谢今昭对着突然出现的几道菜眨眨眼,知道自己又是发呆了,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
“我问这些菜够不够。”权芦雪说。
何止够,甚至摆满了一桌子。
不过介于权芦雪一向豪爽的点菜风格,谢今昭也懒得再劝她,“够了,你想再加的话,等一会看还能不能吃下,再决定。”
“好吧。”权芦雪放过了这个问题,“听阿姨说你明天要上班了,还适应国内吗?”
谢今昭:“从小在国内长大,只是出去了几年,没什么不适应的。”
权芦雪有些惋惜,“可你在国外谈好的工作就这么放弃了,我本来都打算这两个月去国外找你呢。”
权芦雪家里有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和谢今昭家是邻居,两家人一来二去的聊天里,得知了两个女生同在P国,便张罗着让她们认识。
明面上说交个朋友,但私底下总是打着相亲的主意。
权芦雪知道谢今昭反感这些,也不提,只是借朋友的名义,互相应付家里。
但谢今昭不知道的是,权芦雪是喜欢她的,所以权芦雪总是抓住这些接触机会,和她相处。
可惜,谢今昭像根木头。
面对权芦雪这样的试探,谢今昭风轻云淡地吃了口菜,反问,“找我干嘛?”
“……”权芦雪无语到想笑,“看来你回国也不是想找我喽。”
随便换个人,估计都会半开玩笑地应一声,偏偏这个人是谢今昭。
她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嗯,想回就回了。”
权芦雪:“……”
漂亮。
被打击习惯的权芦雪还是被打击到了,她暂时不想说话,闷头吃饭。
没了要应付的聊天,谢今昭思绪又不禁飘远。
江澈还能想起她吗?
不过如果记起的是不留情面的决裂,还是算了。
手机振动两声。
谢今昭看了眼消息,简单回了几句后说,“小雪,住房登记的人说临时有事,希望现在找我录入信息。”
“这个社区管得严。”谢今昭回国的房子是权芦雪安排的,她特意挑选了安保严格的地方。
反正都在国内,权芦雪并不在意一次吃饭,“快,我拍张合照,然后你走。”
谢今昭配合地扬起个笑,拍完就走。
她原路地铁返回,排队安检的人很多,她下意识站在背包的队伍,临近安检机子,忽然发现没带包。
自从遇见江澈,她不在状态得可以,完全记不清哪一步落下了包。
后面还有排队的人,谢今昭只得先过了安检,再心怀侥幸地拨通了权芦雪的电话。
“昭昭?”
“小雪,帮我看下座位上有没有我的包。”
权芦雪找了一圈,“没有,座位上什么都没有,我记得你进来的时候也没拿包。”
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权芦雪等了等,问,“想起落在哪了吗?包里东西重要不?”
“可能在咖啡店,都是办理入职的证件,还有我的电脑键盘。”谢今昭语气沉重。
权芦雪哎呀一声,“你那个宝贝键盘?怎么带键盘去入职?哪家咖啡厅?我今天开了车,带你取。”
“快递地址错了,办入职顺路取的键盘。”谢今昭沉默了下。
登记的人还在等着,她短时间也没勇气再和江澈见一面,而且如果被江澈看到那个键盘,她没办法解释,考虑种种,谢今昭决定让权芦雪帮忙,“负一层,ST咖啡。”
“好啊,背着我偷偷喝咖啡,被我抓住了啊。”权芦雪调侃。
“谢谢啦,过几天再约饭,给你带咖啡。”谢今昭说,“包里东西不急用,先放你那。”
权芦雪被哄好了,“好,那我等你来我家玩。”
-
ST咖啡店。
店老板康蓓端详着咖啡上精致的裱花连连称叹,她拍张照,欣赏够了,架势十足地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
“还得是江总出品,这香气,这风味,这醇厚,这余韵,每次江总来店里指导,我都感觉在做慈善啊。”
她一番既夸张又真诚的发言并没得到回复。
康蓓不在意,又品了一口,恋恋不舍地放下杯子,回头看去,双眼一眯。
这人在干嘛?
江澈一身黑衣,坐在收藏柜前的大片阴影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杯子。
而她面前的收藏柜里,一排排装满艺术品的格子中,空出了一个格子,突兀地放了个绿色提包,仔细看包旁边还有个U盘。
康蓓越看越懵。
这包和U盘需要这么展示?还需要这么盯着?
里面难不成装了江总的商业机密?
但康蓓翻遍了记忆,没见过江澈背这个包,只对杯子有点印象,“这不是你珍藏的那个,谁都不让碰的杯子吗?今天怎么带过来了?”
她俯身凑近一看,杯子上有水珠泛着光,“欸,你用了?稀奇啊。”
康蓓想继续靠近,江澈终于动了下,懒洋洋的一个眼神,把康蓓定在原地。
得,还不让看了。
康蓓知道不能拿杯子开玩笑,见好就收,转而问道,“这你新买的包?没见你背过。”
江澈眸色幽深,同样打量这个包。
谢今昭和多年前一样,不喜欢双肩包,哪怕要背的东西很多,仍坚持单肩包。
可颜色不同了,以前的谢今昭总是选择黑色。
她抬手拍下提包照片,识图,六位数的知名大牌。
江澈扯了下嘴角,倒是不枉谢今昭抛弃一切,奔赴前程。
她仔仔细细找了许久,直到确认通过这个包,能找到与谢今昭的关联不过如此,黯下了眼。
她听到了谢今昭的那通电话,所以,谢今昭为了见一个人,早早来商场等着,为此还点了杯喝完要通宵的咖啡。
又因为急着去见那个人,在电梯上跑,包都忘了带,还落了U盘在椅子上。
她嘲弄地低嗔,“丢三落四。”
“什么?”康蓓没听清。
江澈不打算再说什么。
门外进来了位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你好,半小时前,有个女生落在店里个薄荷绿的包,我来取一下。”
康蓓:“?”
她立刻脑补了前因后果,合着她的收藏柜被当成了失物招领处啊。
康蓓站起,笑眯眯看着过来的女生,手肘拍了下江澈。
江澈没动,锐利的视线自上而下扫过权芦雪,“你们认识?怎么证明?”
语气没什么感情,显得咄咄逼人。
康蓓急忙打圆场,“这包看上去比较贵重,本人不在,我们不敢随意给别人。”
“理解。”权芦雪心情不错,翻出相册,“我刚和她吃了饭,还拍了合照。”
照片中两人坐得很近,权芦雪指尖戳着谢今昭的脸,显得谢今昭的笑无奈又纵容。
背景里,她们坐在悬空的透明玻璃上,十层楼的高度,恐高的人却为了另一人坐了上去。
江澈怔在原地。
隐秘的角落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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