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如愿坐上了这桌。
目睹一切的谢今昭再次垂头，她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过来？
江澈目光从权芦雪到谢今昭，同样没有说话。
权芦雪本来坐在谢今昭对面，现在，左边坐了个江澈，她反倒成了离谢今昭最远的。
不过这只是巧合，明显她和谢今昭更熟悉，权芦雪扬起礼貌的笑意，“怎么称呼？”
一直掉线的谢今昭突然抬头抢答，“姓陈。”
江澈深深看了眼谢今昭的脸。
“陈小姐。”权芦雪的注意都在谢今昭身上，没看到江澈的神情，“你和昭昭很熟？”
昭、昭。
江澈轻笑，眯眼移开视线，“算不上，至少没到叫昭昭的地步。”
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在谢今昭耳边炸开。
江澈确实没喊过昭昭，始终坚持喊“谢今昭”全名，哪怕她们最亲密的时刻，谢今昭哭着喊着，将亲昵称呼换了一遍，江澈依旧冷静自持地叫她全名。
不过现在，谢今昭垂眼苦笑，江澈怕是只顾着和她划清界限，忽略了这句话的暧昧意味。
权芦雪潜意识觉得有些怪，但又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只当自己太过在意而敏感，对江澈道，“陈小姐再点些菜吧，还要感谢那天你帮昭昭保管提包。”
“却之不恭了。”江澈当真点了起来，每报一个菜名，权芦雪的笑就僵硬一分。
都是谢今昭爱吃的。
点完这些，江澈放下菜单，倚在椅背上点评，“菜单不错。”
权芦雪：“……”
她照着谢今昭喜好做的菜单，当然不错。
“陈小姐喜欢就好，多吃点。”
江澈煞有介事地点头，“当然，不能浪费。”
权芦雪觉得更奇怪了。
总是念着节约的人也是谢今昭，这个陈小姐真是每个点都与她相反，却总戳中谢今昭的喜好。
她压下怪异，给谢今昭夹菜，“昭昭，吃饭。”
筷子在谢今昭眼前一晃而过，谢今昭猛地回神，自己竟然愣住这么久了。
她像支录音笔，没有画面，却不漏下江澈任何字句气息的声音。
“都吃吧。”谢今昭心不在焉地夹住了那道菜。
江澈余光盯着，握住筷子的手捏紧。
餐桌诡异地安静下来，一向话少的江澈主动问道，“还没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权，权芦雪。”
“权小姐。”江澈低沉复述，又说道，“二十年前，answer在商业突起，后大刀破斧改革进入互联网行业，旗下实体商场减少，但仅剩的几家商场都是业内佼佼，比如QA，难怪那天我们会在咖啡店见面。”
咖啡店就开在QA负一层。
权芦雪笑道，“顺应时代发展而已，不敢当佼佼。”
江澈意有所指，“权小姐谦虚了，一片大好的企业，要是有机会搭上关系，足够让人放弃一切追随。”
很不对劲的话，权芦雪没有接。
听懂的谢今昭没了当录音笔的心思，“不好意思，我去个卫生间。”
桌上两人诧异瞧她，谢今昭起身离开。
她一走，江澈没再说话，捏着杯子喝了口水，便一言不发地端坐桌前。
微妙气息流动其间，权芦雪不禁打量起江澈。
不管是她只报名字，江澈就能联想到背后的企业，还是举手投足的气质，无不说明江澈身份不一般。
哪怕现在她在观察江澈，江澈依然能泰然处之。更重要的是，江澈似乎与谢今昭有不菲的渊源。
权芦雪敛笑，“陈小姐，今天的饭菜还可口吗？”
“当然。”不可否认，这家餐厅从选址到布景，再到菜品都很不错，江澈毫不吝啬地肯定道。
“可惜在这一行，曛时像座大山，高不可攀。”权芦雪自嘲。
正常应该解释下两家各有所长以示安慰，但江澈完全略过这一点，“以权小姐的产业，应该不指望餐馆盈利。”
诡异又熟悉的说话方式……
权芦雪心底一沉，那一刻她几乎幻视了谢今昭。
提起谢今昭，她起身出门，迟迟未归。
两把椅子的拖动声同时响起，权芦雪站起，望向江澈。
江澈浑然不觉，抢先说道，“不好意思，我也去个卫生间。”
权芦雪：“……好。”
-
餐厅门外，谢今昭站在小巷墙下。
一阵风带起了门帘的微小波澜，红墙下，谢今昭穿了条白裙，黑发被风吹到身后。
江澈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迈了一步，眼前身影和记忆中逐渐重合，好似下一秒，谢今昭就要语笑嫣然地转身和她招手。
但已经过去七年了，这不是向她笑着转身招手的谢今昭了。
江澈生生停下，脚步声消失。
她来了。
谢今昭吸气转身，小声说道，“是有事吗？”
「让重要的人得偿所愿」
权芦雪的话不断在江澈耳边回响，比这更刺激她的是谢今昭并不反对的态度，每时每刻提醒着她，那些耿耿于怀的画面早成了过去，只有她独自困在这里。
江澈嗤笑了声，“去卫生间。”
谢今昭：“嗯。”
江澈没动。
谢今昭：“？”
江澈：“在哪？”
谢今昭：“……”
她只是找借口出来站会儿，根本不知道。
江澈若有所思，眼底携起讥诮，“抱歉，不小心戳穿了你的借口。”
这道歉不如不道，谢今昭不应，“我先回去了。”
江澈扯了下嘴角，理智叫嚣着她放下，情感催促着不想让她和权芦雪单独相处，可时隔多年，能聊的话题实在寥寥，她绞尽脑汁也不过说了一句，“对了，不要让猫打字了。”
“知道了。”谢今昭抬脚，走得更快了。
“谢今昭。”江澈唤她全名。
七年，她的名字再次从江澈口中说出。
谢今昭止住脚步，再度把她的声音刻下，“还有事吗？”
江澈低低嗤笑，原来七年的洪流长而汹涌，再见面说不出任何话题。
谢今昭仿佛读懂了她的意思，恰到好处地表示，“不是说，我们不是闲聊打招呼的关系吗？”
真是一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大戏，江澈点头，“这话你倒是记得牢。”
谢今昭五指缓缓攥紧，掌心已在被抠破的边缘，强烈的痛意勉强维持住身影的淡漠。
她不敢开口，生怕颤抖的语气倾泻出稀碎又绵密的情绪，沉默着返回餐厅。
门帘扬起又落下，过往消散不见。
徒留江澈死盯着她的背影，真熟悉啊，七年前就是这样。
雪夜的温度穿梭时空而来，冻得她僵了全身。
一门之隔，谢今昭回到座位。
权芦雪皱起眉头，“昭昭你怎么了？”
“没事啊。”谢今昭笑了下。
“可你眼睛红了。”权芦雪从对面坐到旁边，“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算了算了，不想说的话我陪着你。”
“小雪，我真没事。”谢今昭举起手机查看，双眼红得并不明显，她今天化的妆也偏红棕色，完全混入其中。
“好吧。”权芦雪搭上她的肩膀，带着安抚的意味。
两人身后，江澈立于门口，终于避开眼，抬脚，敲了敲康蓓的桌子。
康蓓只点了杯喝的，边喝边偷看，得到江澈召唤，立刻来了精神，唰得站起来。
江澈递给她张银行卡，“你和她……们，一起结账，我先走了。”
“啊？”康蓓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她们约会，你报销？”
话音刚落，江澈周身明显冷了下来。
康蓓本能嗅到不对的气息，迅速反应，“我是说朋友之间的吃饭。”
显然，这份说辞并无多大作用，江澈说了句“去吧”，便转身离开。
康蓓急忙刷了卡，跟上江澈。
另一边，迟迟不见江澈回来，谢今昭心底情绪逐渐被担忧取代，又捱过一分钟，谢今昭不再等，“我出去看看，江……她还没回来。”
“我和你一起吧。”权芦雪跟上，如果有事，她们一起更好一些。
谢今昭嗯了一声，快步向外走去。
红墙长街，早就没了江澈的身影。
谢今昭打开了和江澈的聊天框。
权芦雪招来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过来笑道，“两位顾客，这桌饭钱已经结过了，刚刚那一桌的女士过来结了钱。”
谢今昭记得那里坐了位女生，但她并不认识。
权芦雪回想了下，“那天我帮你取包，她们两个一起，应该是认识的。”
认识？
那江澈不和那位女生一起吃饭，而来她这里，是故意的？
既然是她们一起离开，就不会有什么事，谢今昭放下心来，问服务员，“账单还有吗？”
“呶。”
谢今昭翻到最后，一顿饭吃了近三千。
这不是江澈的消费水平，她不能让江澈垫钱，更不能让江澈欠这种人情。
权芦雪也这个意思，“昭昭，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转我一下，我把钱给她，说好了我请客的。”
谢今昭捏了捏手机，“我来付，直接转给她，你请我很多次了，还特意帮我取包。”
权芦雪不赞同，“你刚上班。”
但谢今昭神色坚决，并不打算改变。
权芦雪退而求其次，“从账单上扣，可以吧？”
刚出国那两年，权芦雪帮她垫付了许多钱，谢今昭一直有记账，并共享给权芦雪。
这些年陆续还了一些，虽然杯水车薪，但好在权芦雪不差她这份钱，只想做朋友，所以谢今昭急着还钱，压力却不大。
听权芦雪这么说，她没再推脱，反正账单是她记的，不记这笔就是了。
不过，权芦雪这么多年的朋友可不是白做的，她顷刻间明白了谢今昭的打算，划了半天手机才在角落拽出记账app，减去了这顿饭钱。
随后无辜地朝谢今昭摇晃手机，“解决！”
谢今昭无奈，“看来得另约时间了。”
“那还不好。”权芦雪挽上谢今昭的胳膊，“下次约个包厢，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谢今昭的笑刚升起又落下，她打开手机，趁机躲开权芦雪挽上的手臂，盯着江澈的聊天页面，闷头编辑。
[今天的饭我请客，感谢你们帮我保管背包。]
[转账]
几米外的黑色谢尔比里，江澈手机叮咚一声。
直观感受到江澈低气压的康蓓没有吱声，坐在副驾驶余光瞥着。
江澈拿出手机的神色很奇怪，期待与抗拒夹杂其间，混乱争斗着。
直到手机打开，期待逐渐落幕，抗拒站了上风。
只见她指尖飞快地打了几个字，随手将手机扔进杂物箱。
康蓓实在忍不住，问道，“江澈，到底怎么回事？”
江澈不语，手腕搭在方向盘上，遥遥凝向前方。
视线尽头的谢今昭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查看。
[不用。]
[就当份子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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