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樱学院的玻璃长廊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暖意。林锦和抱着一摞艺术史资料，耳边是苏令仪关于周末马术课的絮絮叨叨。
“那匹‘公爵’突然闹脾气，差点把我甩下去……哎，你在听吗？”苏令仪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明显走神的林锦和。
林锦和倏然回神：“当然在听。‘公爵’这名字就很有个性。”她流畅地接话，目光却不经意再次掠过靠窗的那排长椅。
那里坐着左相雨，就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冷玉雕像。
阳光试图亲吻她冷白的脸颊，却只照出一种非人的晶莹剔透感，仿佛那皮肤之下流淌的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另一种更冷静，更缓慢的液体。
她独自一人，微微侧着头，望着窗外被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左家标志性的浅金色的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被微风拂动，轻贴着她清瘦的下颌，她却毫无所觉。
“哦，左相雨啊，”
苏令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好像总是一个人。不过也正常，左家哎，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层面的。”
林锦和“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只是觉得她看起来挺安静的。”
“安静是真的，毕竟谁敢围在左大小姐旁边扰她的清净。”
另一个朋友陈婉晴凑过来，压低声音。
林锦和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果然，如果权力大到这个地步，也不用理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林锦和衷心的感觉羡慕。
“走吧，下节经济原理课好像在B栋，再不走要迟到了。”
“嗯。”苏令仪贴上来，推着林锦和走开了。
穿过阳光弥漫的长廊，她的目光没有再刻意去寻找左相雨，那个身影只是她繁忙校园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于是很快，她就和苏令仪、陈婉晴重新聊起了周末的计划，她的笑声轻快，表情生动明亮，完美地镶嵌在圣樱学院这幅光鲜亮丽的画卷里，找不到一丝违和。
她是林锦和，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温和、开朗、家境优渥、人缘颇好的学生。像一缕恰到好处的阳光，洒在哪里都令人舒适。
没有人会去探究那阳光之下的阴影。也没有人知道，刚才那看似随意的一瞥，是否真的如她表现出的那样轻描淡写。
此刻，她只是圣樱学院里一个普通的、受欢迎的女学生，仅此而已。
……
圣樱学院的课程安排紧凑，但氛围总体宽松，尤其对于林锦和这样的学生来说。
课上，教授宣布了本学期一项重要的小组研究项目，要求自由组队，三人一组，提交报告并进行演示。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交谈声，学生们开始左右张望，寻找熟悉的或看起来可靠的队友。
苏令仪立刻碰了碰林锦和的手肘，用眼神示意组成一队。林锦和微笑着点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视教室，评估着其他可能的人选。她的视线掠过几个平时成绩不错的同学，最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左前方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左相雨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似乎对教室里的骚动毫无所觉，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支钢笔，她显然没有要主动寻找组员的意思，或许，也根本没有人敢轻易去邀请她。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划过林锦和的脑海。
“想好找谁了吗？”苏令仪把头靠在林锦和肩膀，“可不可以咱们两个人一组呀。”
“嗯，想好了”她忽略了苏令仪的牢骚，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径直走向了窗边那个无人敢扰的区域。
阳光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她在左相雨的桌旁停下，阴影轻轻落在对方的书页上。
左相雨终于动了。她缓缓抬起头，带着一丝被打扰时极淡的的疑问。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对方开口。
林锦和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极具亲和力的微笑，语气温和又带着一点自然的歉意：
“左相雨同学你好。我是林锦和。请问你找到组员了吗？如果还没有的话，我和苏令仪……”
她侧身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正一脸紧张看着这边的苏令仪，
“我们正好还缺人，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周围似乎有片刻的寂静。几个正在讨论分组的学生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
左相雨的目光在林锦和脸上停留了两秒，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那温暖的笑容，看到底下更深层的东西。林锦和维持着表情，心跳却莫名加快了几分。
“可以。”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重新低下头，继续看着自己的书页，没有要寒暄的意思。
林锦和的笑容不变，甚至更真诚了些：
“太好了。那等下课后我们再具体讨论分工？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
左相雨从笔袋里拿出一张便签纸，跟那支钢笔一起推到桌角，依旧没有抬头。
林锦和流畅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号码。
“回头联系。”她声音轻快地说，然后转身离开，回到苏令仪身边。
苏令仪立刻抓住她，压低声音：
“我的天，你怎么去找她了？跟她一组压力得多大啊！”
林锦和笑了笑，收拾着自己的书本，语气轻松：“我看她一个人，好像没组队。反正和谁一组都是做项目嘛，左相雨同学看起来就很聪明，成绩肯定很好，对我们小组不是更有利？”
苏令仪想了想，似乎被说服了：
“那倒也是……希望吧。”
……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林锦和最后看了一眼窗边，左相雨已经收拾好东□□自离开了教室，那张写着号码的便签被她随手夹进了书里。
林锦和收回目光，挽住苏令仪的手臂，谈论起晚上要去吃的日料，笑容依旧明媚温暖。好似无事发生。
………
左相雨的效率高得惊人。
当天晚上，林锦和的手机就收到了她的信息，内容简洁到近乎冷漠：
“左相雨”
“项目初步资料已发邮箱。后续思路周五下午4点图书馆研讨室见”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甚至没有询问林锦和与苏令仪的时间是否方便。仿佛她只是单方面下达了指令，并默认对方会接受。
苏令仪看到信息时倒吸一口凉气：“周五下午？我约了做spa啊……”
“效率很高，不是吗？”林锦和打断她，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反而带着欣赏，“看来她确实很重视这次作业。spa先改期吧乖，我们先以项目为主。”她熟练地安抚着苏令仪，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周五下午，林锦和提前十分钟到达图书馆研讨室。苏令仪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
研讨室的门虚掩着。林锦和推开门，看到左相雨已经坐在里面了。
她坐在长桌的一端，面前摊开着几份打印好的资料和一台笔记本电脑。阳光从她身后的百叶窗缝隙里溜进来，在她浅金色的发丝上跳跃。她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睛扫过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便重新落回屏幕。
“坐。”一个字，算是欢迎。
林锦和自然地坐在她对面，苏令仪紧紧的坐在林锦和旁边。
“左同学，你发的资料我们看过了，很详尽。”林锦和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特别是这一部分，我觉得可以作为我们报告的一个切入点。”
左相雨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下，抬眼看她：“第17页，有更具体的案例分析。”
“是的，我注意到了。”林锦和微笑，从容接话，“但我认为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对比一下同期其他欧洲贸易公司的模式，突出其垄断特性的特殊性。我找到一些相关的补充材料……”她说着，调出自己准备的文档。
左相雨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林锦和说完，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可以。对比分析部分由你负责。苏令仪，”她转向有些局促的苏令仪，“文献综述和格式整理。”
她的分工快速且直接，完全基于刚才短暂的交流和她自己对任务难度的判断，没有询问，只是分配。
苏令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左相雨那平静无波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哦，好的。”
接下来的讨论几乎成了林锦和与左相雨之间的交锋。左相雨观点犀利，言辞简洁，往往一针见血。林锦和则始终保持着温和的态度，却能精准地接住左相雨的每一个点，并提出建设性的补充或温和的质疑。她准备的充分程度显然超出了左相雨的预期，左相雨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可以。”这是左相雨最常说的词。
大部分时间，研讨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纸页翻动声和林锦和温和的阐述声。左相雨惜字如金，苏令仪则几乎插不上话。
一个小时后，左相雨合上电脑：“还有什么问题？”
她看向林锦和，似乎默认了她才是能提出“问题”的人。
“暂时没有，很清晰了。”林锦和微笑。
左相雨站起身，利落地收拾好东西：“那我先走了。”
她离开得和她出现时一样突兀。
门轻轻合上。
苏令仪长长舒了口气，几乎瘫在椅子上：“天哪，跟她一起工作压力太大了！我感觉空气都稀薄了！锦和，你怎么能那么淡定？”
林锦和正在整理笔记，闻言抬起头，笑容轻松：“有吗？我觉得左同学做事很专注，这样效率很高啊。”
“说真的吗”苏令仪的眸色直接冷了下来，“你怎么老夸她。”
“没有啊，好啦好啦”，她摸了摸苏令仪的头，语气轻快，“任务完成得比预期快，你的spa应该还来得及。”
她推开研讨室的门，外面走廊的阳光温暖而充足。苏令仪跟在她身后，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
林锦和微笑着附和，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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