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雨坐在图书馆咖啡厅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透的黑咖啡。
四点零五分。四点二十。四点四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的座位始终空着。
林锦和没有来。
这本身就已极不寻常。林锦和或许会犹豫，会试探，但绝不会如此无声无息地失约。
左相雨端起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远不及心底那股滋生的冰冷的焦躁。
她拿出手机，信号消失在城西某处，那个被登记在苏家远亲名下，不常使用的房产。
一群蠢货，她想。
或许是林锦和自己终于发现了手链的异常，厌恶之下毁掉了它。这很合理。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的直觉否决。她能想到林锦和神气的把手链甩在她面前，然后用这个秘密来获取利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剩下的可能性，像阴冷的蛇，缠绕上她的思维。
………
她站起身，径直离开了咖啡厅。
外间的冷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她走向停靠在路边的车，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
“小姐，去哪里？”
左相雨坐进车内，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
……
她赶到了那栋僻静的别墅，她没有理会迎上来的下属，径直走向大门。密码锁对于她带来的人来说形同虚设。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过分甜腻的味道飘出来。左相雨眉头微蹙，一种直觉引领着她直接上了二楼，走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没有上锁，她那握住门把手的手却僵住了，即使现在，她也还是希望林锦和自己推开门，然后走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推开门。
房间内的景象映入眼帘——华丽的房间，凌乱的床铺，地毯上被剪坏的衣服碎片，
以及，独自瘫软在床中央，眼神空洞、泪痕斑驳、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的苏令仪。
却没有林锦和的身影。
………
“给她哥哥打电话。”
左相雨吩咐下去。
………
苏令修很快赶到了，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先是对着左相雨略显仓促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将瘫软失神的苏令仪打横抱了起来。
看着自己妹妹这副从未有过的狼狈，苏令修眼眶发红，额角青筋跳了跳，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这个小贱人！我要杀了她！”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左相雨静静地看着他，“杀谁？”她语调平直，却让苏令修瞬间噤声，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抿紧唇，不再说话，只是抱着苏令仪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左相雨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她像是要挥散鼻尖那令人不适的甜腻空气般，轻轻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门外夜风清冷，她坐回车里，闭上眼睛。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回荡，如果林锦和出了什么事情，苏令仪和苏令修，一个别想逃掉。
……
似乎她自己也被这个想法震惊到，身子一僵。
……
如果，林锦和是去找了夏妍呢？想起那个混混，她的思绪就飘的更远……
夏妍的父母曾经拜访左家。
左权不在，只有她和母亲接待。
虽然她从不认为夏妍是什么好人，但相比之下，她那对衣着光鲜、笑容热切的父母，更令人不适。那种粘腻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谄媚感让她和母亲都失去了交谈的**。
沉默一度笼罩在她们五个人身上，左相雨的目光冷淡地扫过对面，那个被夏夫人紧紧搂在怀里、年纪已然不小的男孩，正不安分地扭动着。夏夫人却仿佛毫无察觉，一刻也不愿撒手，相比之下，她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把夏妍养成那个样子的。
左相雨罕见的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听说，夏总家里，还有一个女儿？”
夏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说着：“没、没有……就只有一个儿子……”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调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慌乱，“是不是那个小畜牲在外面惹了左大小姐不痛快？！”
一旁的阮宝珠蹙了蹙眉。
夏父却仿佛找到了表忠心的机会，连忙保证：“小姐放心！我早就跟她断绝关系了！她早就不是我们夏家的人了！如果她真敢冒犯您，我、我一定狠狠教训她！”
左相雨当时只是抬起眼，雾蓝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声音没什么起伏：“都不是你女儿了，怎么还想着教训？”
夏父一下子噎住了，脸涨得通红，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左相雨却并未放过，她向前倾身，一种冰冷的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我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能让您做到‘断绝关系’这一步？”
夏父的额头渗出冷汗，嘴唇哆嗦着，似乎难以启齿。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被母亲紧紧抱着的男孩，或许是被沉闷的气氛弄得无聊，或许只是想吸引注意，突然插嘴：
“因为夏妍是个变态！她喜欢女人！丢死人了！”
夏夫人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惊慌失措地看向左相雨和阮宝珠。
左相雨当时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她身边的母亲却揉了揉眉心，以身体不适为由，结束了这场会面，将夏家那一家三口送了出去。
事后，母亲看着她：“相雨？今天何必故意让人如此难堪？”
“只是好奇。”
母亲笑了笑，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淡漠与倦怠：“出了这种有损家族声誉的事，断绝关系是常有的，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她顿了顿，看向左相雨，“你还好奇什么？”
左相雨张了张嘴，疑问在舌尖滚动，最终却没能问出口。
“好了相雨，”阮宝珠堵住她的话，“你今天有点失态了。”
……
思绪回笼。
如果林锦和真的去找夏妍。她得心脏猛然一空，那就算了吧。
她告诉司机，回家。
……
左相雨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一本书，但目光却并未聚焦在纸页上。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沉寂。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左相雨的指尖微微一顿。
她拿起手机，接通，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夹杂着一点电流的杂音，然后，一个她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左相雨？”
是林锦和。
左相雨握着手机的指节收紧了几分，语气却依旧是平的：“嗯。”
“能来找我吗？”林锦和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甚至有点飘忽，“我在……”她报了一个地址。
左相雨没有问为什么，她只是沉默了两秒，然后回答：“等着。”
电话被挂断。左相雨站起身，拿起车钥匙，独自驾车驶入了浓重的夜色。
按照林锦和给的地址，她找到了那个几乎要被遗忘的街区。路灯昏暗，街道空旷。她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立在街角的、老旧的公共电话亭。
林锦和就站在那狭小的、光秃秃的电话亭里。身上裹着一件不合身的外套，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只有颧骨处泛着一点不正常的红晕。
左相雨推开车门，她走到电话亭外，隔着模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人。
林锦和也看到了她，抬起眼。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有些失焦，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微微亮了一下。
左相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头蹙起：
“真难看。”
林锦和没有反驳，她推开吱呀作响的电话亭门，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来。夜风一吹，她下意识地裹紧了那件外套，对着左相雨笑了笑，声音带着一点鼻音：
“好冷啊。”
左相雨移开目光，不想再看她那副狼狈样子，于是生硬地岔开话题。
“到底还要我来接你几次？”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林锦和看着她递过来的外套，又抬眼看了看左相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的脸颊在夜色中似乎变得越来越红，眼神也水润润的。
“我就说你跟踪我。”
“没有。”左相雨否认，语气硬邦邦的，依旧举着那件外套。
“有。”林锦和不接，固执地重复。
“没有……”左相雨的话音未落，就看到林锦和外套口袋里，慢吞吞地掏出了什么东西。
是那条月光石手链，被她捏在指尖，垂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轻轻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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