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苏堤时,西湖的荷叶正绿得发亮。刚过梅雨,水面上还浮着层薄薄的水汽,粉白的荷花躲在叶间,被晚风吹得轻轻晃。
阿嵬支和凌清沿湖走,靴底碾过湿软的青苔,忽然停步指着远处:“那是画舫?”
凌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岸边停着艘雕花木船,窗纱上绣着缠枝莲。“南朝的文人爱在这里宴饮,”她笑了笑,“不过今日我们不凑那热闹。”说罢领着她拐进一条青石小径,尽头是座临湖的水榭,案上摆着酒菜。
阿嵬支拿起酒杯掂了掂,忽然嗤笑一声:“你们南朝的酒,跟掺了水的马奶似的。”
“总好过你腰间那壶烈酒,”凌清仰头饮尽一杯,酒液沾湿唇角,“上次见你在营帐,一口闷了半坛,回头就把拓跋烈的信使扔进了冰水。”
“那狗东西该扔,”阿嵬支猛地灌了口酒,“敢说我是‘黄毛丫头’,也不看看后来是谁烧了他的粮草营。”
凌清拿起另一盏酒递过去,“尝尝这西湖的莲子。”她剥开颗青嫩的莲子,递到阿嵬支嘴边,“虽不及你们漠北的沙枣甜,却别有一番风味。”
阿嵬支没有用手接,而是张口咬住,惹的凌清赶紧放手。
莲子舌尖触到清冽的甘味,阿嵬支笑咪咪的挑眉:“这些都太淡,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去贺兰山。那里的星空低得能摘到,还有烤得流油的羊腿,配着烈酒喝——”
“一言为定。”凌清与她碰杯,清脆的响声落进渐浓的夜色里。远处画舫传来丝竹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而水榭边的荷叶上,两只蜻蜓正并着翅,在晚露里停得安稳。
金銮殿内檀香凝滞,群臣的目光如芒在背。新皇摩挲着青玉镇纸,目光似有意无意掠过阶下凌清:“八皇子虽犯谋逆大罪,终究是皇家血脉......萧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凌清玄甲上的冰纹映着烛火,沉沉开口:"陛下,此子发檄文动摇国本,陷黎民于水火,论罪当诛。然如何定夺,既是陛下家事,亦是天下国事。臣认为应由众臣议定。”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似重锤敲在群臣心头。
众臣齐齐看向凌清满脸不善。
凌清无视,这种事就把你们拉下水,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八皇子被缚于阶下犹自挣扎,脖颈青筋暴起:"我也是太祖血脉,凭什么坐不得这九五之尊?你们皇后和贵妃生的就高人一等!"鎏金蟠龙柱映着他猩红的眼。
公主上前她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指节撞在八皇子颧骨发出闷响:“还有脸说是太祖血脉,你前有无故攻打十皇子的封地,将屠刀对准手足。后有当金人铁骑踏破汴梁,转道南下。你不发一兵一卒?”赵妍曦凤目含霜,腰间软剑随着颤抖的指尖轻鸣,“这般毫无人性,也配觊觎太祖留下的万里山河?”
八皇子哑口无言只剩粗重的喘息,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激起回响。
“陛下可还记得八皇子的檄文,字字都在剜南朝的心头肉。若因血脉而轻纵,何以告慰战死的将士?何以面对千里奔逃的百姓?”
“六甲军祸乱数载,罪无可赦!八皇子助纣为虐。”刑部张尚书猛地甩动笏板,“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此言一出,满殿绯袍朝臣纷纷附和,声浪震得梁间铜铃叮咚作响。
“不可!”礼部侍郎颤巍巍出列,白须抖如霜雪,“太祖血脉若斩于市,如此轻慢血脉恐寒天下人离心。不如幽禁,以彰陛下仁德。”他话音未落,便有御史台官员高声反驳,指节叩击玉笏的脆响惊起檐下白鸽。
新皇喉结滚动,冕旒下的面容阴晴不定。凌清垂眸望着青砖缝隙里的烛泪似血,想起战场上被叛军抢略的村落。赵妍曦却突然上前,摘下腰间匕首重重拍在龙案:"若陛下念及血脉,便将他囚于天牢;若要彰显律法威严,臣愿亲自监斩!”
殿外惊雷炸响,震得琉璃瓦簌簌作响。群臣屏息间,新皇终于握紧了案上的玉玺:"来人!将八皇子押入天牢,择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清与赵妍曦若有所思,“择日再议。”
紫宸殿内檀香袅袅,太傅李大人抚着银髯开口:"萧将军,如今战事暂息,按照祖制。武将练兵,文官掌兵。不知萧大人是愿卸甲执笔,入朝协理政务,还是继续执掌兵戈,整训士卒?”
凌清身姿如松,抱拳朗声道:“末将愿为朝廷执掌军旅,练好水师!”话音未落,便解下腰间那枚刻着玄纹的鎏金兵符,双手奉上。
龙椅之上,皇帝目光微闪,忽而抚掌大笑:“卿家如此忠心,朕心甚慰!”当即传旨,加封凌清食邑二千户,黄金千两。一时间,殿内赞贺之声此起彼伏,凌清神色淡然,再次叩首谢恩。
唯有赵妍曦倚着白玉立柱,墨色眼眸深不见底,将这一幕尽数收进眼底。
凌清臂弯里托着一卷绘满铜炉状器物的图纸,给侍女承到公主面前。声线如惯常般沉毅:“启禀公主,末将拟在原来战船上于艏楼、舷侧增设虎蹲炮位,并改良霹雳炮引信。工部觉硫磺硝石调度为难,末将——"
“萧将军不必多虑。火炮改良是利国之事。”公主看着图纸,“所需物料、匠人,你径直去工部提我的名。若有刁难,便说...”她看着凌清脸上那双依旧清亮的眼睛,心头某个角落忽然像被风掀起的细沙掠过,痒得发疼。
“公主?”凌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没什么。”她抬眸时已换上疏离的浅笑,凤目扫过她手中的图纸,“工部尚书是汴梁旧臣,最晓轻重。”
凌清在心里默道:[汴梁旧臣,才最会摆官架子。]
“末将恳请再造新船在楼船增设霹雳炮,辅以蒺藜火球、震天雷......”
“准了。萧将军只需记住,改完后的海试若有差池,本宫...要你亲自向官家回话。”
凌清下意识抬眸,两人眸光刚撞上,赵妍曦便如受惊的流萤般弹开,垂眸的瞬间:“萧将军,”公主的声音裹着冰碴:“往后回话当不可直视本宫。君臣有别。”
凌清低下了头,拱手称:“是。”
此刻赵妍曦望着萧凌清低眉顺目的样子,心里烦闷语气更冷:“你的事,本宫自会守口如瓶。但盼将军谨记山河动荡之际,唯有君臣一心方得太平,本宫仍信你是这天下最值得托付之人。”
“明日辰时,本宫自会召见工部尚书。你安心操练水师,还需要什么,只管让人上报。”
赵妍曦转头数着屋檐滴落的水珠,在心里默诵:最信任的人,最依赖的臂助——唯独不再是她喜欢的人。
“臣,谢公主~公主如果没有其他吩咐,臣告退。”凌清说完起身看了看,低头不理她的公主,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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