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宫阙，崇政殿内暖意融融。鎏金兽炉腾起袅袅龙涎香，皇帝执起琉璃盏，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凌清着云龙纹绛色纱袍、白纱中单，腰束金玉带，旁系佩绶，在一众绯袍紫绶间格外醒目。
“自南迁以来，诸位与朕同甘共苦。”皇帝的声音在蟠龙柱间回荡，“边关将士更是朔风凛冽时共饮雪水，粮草匮乏时嚼粟饼，这份忠义，朕铭记于心。”他抬手，酒杯遥遥指向凌清，“萧将军更是以血肉之躯，为南朝筑起铜墙铁壁！乃国之中流砥柱，朕在此敬你们一杯！”
殿内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凌清单膝跪地："谢陛下，臣不过尽匹夫之责，保家卫国乃本分。南朝复兴之路，还需陛下运筹帷幄，臣与诸君勠力同心。"
“说得好！”皇帝走下玉阶，亲手扶起凌清，“待他日收复旧都，朕要与诸位痛饮三百杯！”他转身望向满殿朝臣，眼中燃起灼灼星火，“今夜无需拘谨，且尽杯中酒，共盼来岁春风！”
丝竹声起，舞姬的水袖拂过宫灯。凌清望着杯中晃动的烛影。殿外爆竹声轰然炸响，惊破了沉沉夜幕，也照亮了皇帝脸上与他初见时相似的，少年意气。
南迁后的第一个除夕，临安城的白雪裹着寒意压弯了宫檐。凌清握着狼毫的手，宣纸上未干的“福”字被北风掀起一角。周管家跑过来通报，公主驾到，刚说完就听到：“萧将军早早回将军府就是在这写春联？”
红梅香裹着清甜的气息漫进暖阁，赵妍曦掀开锦帘，月白夹袄衬得她眉眼温润如玉，鬓边蜡梅与雪色相映，竟褪去了几分皇家贵气，倒像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寻常闺秀。宫宴后赵妍曦看着宫灯彩绸，内心却有化不开的愁绪。往年汴京城里，父女对弈、烟火漫天的场景，此刻都化作临安城外飘零的雪。便忍不住出宫去寻萧凌清。
她刚走进来忽的顿住脚步——雕花檀木案前，阿嵬支正倚着鎏金烛台，汉人装束下的绯色抹胸若隐若现，腰间银铃缀着的腰牌泛着冷光。这位西夏女子指尖绕着一缕青丝，靛蓝眼眸在烛火下流转着狡黠笑意。
“公主万安。”凌清搁下狼毫，玉制镇纸磕在案上发出清响，阿嵬支福身行礼。
凌清看着阿嵬支又说道，“她是西夏来的阿嵬支，如今暂任我的亲卫。”
炭盆里的松子突然爆开，火星溅在赵妍曦裙裾上。她垂眸拂去灰烬，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西夏？倒真是把塞外的肃杀带进了除夕夜。”
“公主不在皇宫陪皇帝过年倒来我这里？”
凌清搁下笔，望着案头堆积的卷宗苦笑。南迁初定，文书里满是军备不足、城防修缮的棘手难题，哪里还有过年的心思？赵妍曦却已挽起袖口，“皇帝自是由他的后宫嫔妃陪着，我闷的慌，想到萧将军也孤身一人，就来做个伴。没想到另有佳人相伴。”
凌清看着阿嵬支说：“你下去吧。”
阿嵬支笑了笑安静的退了下去。
公主看着阿嵬支离开，抓起墨锭细细研磨，“那我今年的春联，也得由你这位镇国将军来写。”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时，墙外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凌清和公主说我们去楼上看看。
二人登上阁楼远眺。大街上正围着挂满红灯笼的梅树嬉戏，有人往树下的陶罐里添柴，火焰窜起的刹那，惊飞了枝上积雪。那陶罐是“岁火盆”，南朝年俗，要烧尽旧年晦气。一派人间烟火气。
“萧大人，我至逃出皇宫就和你在一起相互扶持，这新年和你过最好。”赵妍曦笑着柔柔的看着凌清。
凌清回望公主，只觉的公主比任何时候都温柔。突然想起上次公主说往后回话当不可直视本宫，连忙低下头，“承蒙公主不弃，臣原誓死守卫公主。”
赵妍曦转身又看向远处，“好了，别和我打官腔，你弟弟回嘉兴陪你父母了。我之前说的对吧，林芸瑶过年也没来。”
说道林芸瑶，凌清刚才看到公主过来内心想公主已经放下隔阂和之前一样相处，有些欢喜的心思顿时淡去，其实最该和她过年的是自小长大的流苏和玉儿，可是他们已出海。
“公主，我们下去写春联吧。”
“写好了！”赵妍曦举着春联后退几步，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山河重整”四个大字上，“上联就用‘铁马冰河辞旧岁’，下联嘛......”她狡黠地眨眨眼，“将军可愿对个‘红妆锦字贺新春’？”
子夜钟声响起时，赵妍曦突然将温热的酒盏塞进她手里。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震落了檐角冰棱。“敬新年。”赵妍曦仰头饮尽杯中酒，眼尾泛起红晕，定定的看着她“也敬你......”话未说完，却被凌清接了去：“敬南朝太平，敬山河无恙。”
岁火盆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将二人相碰的酒盏映得通红。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新贴的春联像雪中的红梅。
子时梆子惊破临安城的寂静，赵妍曦拢紧貂裘起身告辞。凌清拿剑欲送，却被公主抬手拦住：“不必了。”她鬓边的蜡梅在烛火中轻颤，眸光掠过院门外持戟而立的黑衣侍卫，“新年虽不禁宵，但是你我‘孤男寡女’若是被御史台抓着把柄参奏，可不好。”
阿嵬支自暗影中现身。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那让属下送公主一程。”
凌清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不置可否。
阿嵬支眼眸斜睨着凌清，“难道萧将军信不过我？我动了公主，怕不能活着离开临安。”
凌清正要开口，赵妍曦说：“无妨，就让她来送吧。”
夜色中，公主的软轿缓缓前行，阿嵬支骑着马在旁随行。寒风卷着残雪掠过街巷，轿帘忽然被掀开，赵妍曦的声音带着几分探究：“嵬姑娘，眼下西夏也不是太平无事，为何来临安？”
阿嵬支勒住缰绳，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她故意压低声音，吐气如兰：“萧大人在黑水河畔中箭，昏迷不醒。”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暧昧，“我将药含在口中渡给她——南朝人不是最名节？我除了赖着萧将军，还能去哪？”
赵妍曦袖中的帕子骤然攥紧，指尖微微发白，却仍维持着端庄笑意：“原来如此，倒是本宫唐突了。”她望向远处皇宫方向明灭的灯火，忽然轻笑出声：“不过本宫劝你一句，萧将军早已成亲，他与夫人伉俪情深，你莫要白费心思。”
阿嵬支目光扫过公主秀丽的脸庞，嗤笑道：“那公主深夜私会萧大人，又是何意？”她凑近轿窗，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那日将军昏迷，我亲手替她拔箭。”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挑衅，“连她心口的朱砂痣都瞧得清清楚楚。”
赵妍曦的睫毛剧烈颤动，猛地放下轿帘，声音冷若冰霜：“够了！不必再送，回去吧！”
宫墙内的铜漏声滴答作响，夜风掀起帐幔。赵妍曦躺在榻上。阿嵬□□番轻佻言语如同带刺的藤蔓，在她心间缠出细密的疼。
“女子之间......”她喃喃自语，御花园的雪光映在窗纸上，恍惚又看见阿嵬支俯身贴近轿帘时，眼尾那抹挑衅的笑意。她当然知晓宫中有宫女结为对食，不过是深锁红墙的无奈慰藉，可那西夏女子眼中**裸的占有欲，分明是将情爱当做利刃，直直刺向她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香炉里的安神香氤氲而起，却驱不散翻滚的记忆。她本已死寂的心，可此刻阿嵬支一句"心口朱砂痣"，却将那些被刻意封存的画面，撕成锋利的碎片。
更漏又响了一声，赵妍曦猛地扯过云锦被，将自己裹成紧实的茧。她越是想驱赶这些念头，萧凌清持剑的英姿、在排兵布阵时从容的侧影，便越是汹涌地涌来。宫灯在纱帐上投下摇晃的光晕，恍惚间，她竟分不清这纷扰心绪，究竟是恼恨那西夏女子的放肆，还是惊觉自己在禁忌的深渊从来没有出来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