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长江水面时,凌清刚结束水师操练。玄色大氅沾着咸涩的江水,腰间佩剑还在滴水,她却转身踏入了码头边挂着"红叶舫"灯笼的画舫。舱内酒香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刘红叶手中羊脂玉盏盛着关外烈酒,琥珀色酒液在风中泛起涟漪:“萧将军这是要把长江翻个底朝天?”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凌清接过酒盏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烧得喉间发疼。窗外江水拍打着船舷,惊起一群白鹭。他瞥见刘红叶袖中若隐若现的北境皮毛,
刘红叶说道:“萧大人,你现在战功赫赫,要小心皇家的朝廷里营营苟苟的小人。”她转动着酒盏,釉面映出两人倒影,"这可是有很多前车之鉴..."话音未落,凌清猛地将酒盏重重磕在檀木桌上:“金人已占我半壁江山,他们倒还有心思猜忌!我这将军不做也罢。”
海风卷着咸腥掠过两人之间,凌清解开玄铁锁子甲的扣襻,接过酒盏一饮而尽。辛辣灼烧着喉管,倒比江南的梅子酒更教人清醒:“北疆商道可还太平?”凌清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暗纹,“我想了个法子,派一些人漠北的那里有被金人打压的斡赤斤各部。”
刘红叶瞳孔微缩,袖口藏着的海东青银铃轻响。这是北方商行独有的暗号,暗示方圆十丈无人窥探。“你要接触蒙古人?"她旋开腰间皮囊又斟满酒,鎏金酒壶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金国铁骑正屯兵燕山,你这是要借狼驱虎?”
“总好过现在被虎吞了。蒙古现在正在起势,趁现在与之联合灭金,以后才有我们说话的余地。再说我们的除了马匹欠缺。其他军备比他们好,只要人心齐,定能收复中原!”凌清望着远处战船桅顶猎猎作响的龙旗,火光映得他眼底:“所以一定先联合蒙古,一起抗金。”
潮水声漫过营墙,刘红叶凝视着这个以前也是行商的朋友。曾经那个游侠儿一样的人,如今已学会在权谋的棋盘上落子无声。她抽回了手:“好吧,我会安排人和他们接触。”
凌清知道这次的密谈会随着涨潮的海水永远沉入渤海湾底,但那些藏着的谋划,即将在漠北草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宫内宦官来到营帐。传话的的内监尖着嗓子道:“镇国公主手谕,命萧将军同往临安湍口温泉,查验旧行宫修缮诸事。”凌清捏着信笺,指腹摩挲过娟秀的字迹,想起月前在上元节,她和公主不欢而散。
晨雾未散时宫门外,镇国公主的车驾缓缓来到垂花门前。软轿的锦帘半卷,露出女子青色裙裾的一角。等候已久凌清抱拳行礼时,听见轿中传来轻笑:“萧将军来的挺早?”她抬头,只看到轿帘。
行至临安地界,山路愈发蜿蜒。赵妍曦撩开轿帘,指着漫山红叶道:“听闻湍口温泉的硫磺泉最是解乏,还有养颜祛疤的功效,萧卿时常征战,倒该好好泡一泡。”凌清望着她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凌乱又秀美的脸低下头说道:“谢谢殿下关心。”
旧行宫的飞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工匠们慌忙跪地请安,修缮过半的梁柱上还搭着脚手架。公主踩着绣鞋跨过门槛,忽然踉跄,凌清本能地伸手扶住她纤细的手臂。刹那间,茉莉香混着温泉特有的硫磺味扑面而来,她听见自己的比平时快一些的心跳声。
“将军可知”赵妍曦抬眼看着行宫,鬓边珠钗轻晃,“这行宫原是吴越国国王最喜欢的地方,当年第一美人西施也来过这里。”她指尖抚过斑驳的朱漆,“如今修缮,倒像是修补破碎的旧梦。”凌清望着她眼底的怅惘。
“殿下勿忧。有陛下英明神武,殿下出谋划策,南朝定会山河永固。”
夜深时,温泉蒸腾的雾气中,凌清褪去甲胄,任由滚烫的泉水漫过身体。肩部的箭伤留下一个圆形的伤疤。不远处,公主的笑声混着侍女的低语飘来。她抬头望向满天星斗,想起沙漠中呼啸的风,又想起金人的铁骑。这一池温泉,终究泡不化这满身的寒意。
第二日清晨,晨露未晞。公主贴身侍女莲心匆匆赶来,鹅黄襦裙沾满草叶:“将军,公主请您即刻前往温泉阁。”她压低声音,“说是...有紧急军务相商。”凌清望着雾气未散的行宫,匆匆而去。
水汽氤氲的温泉池畔,金丝绣着的透明帐幔在暖风中轻晃。凌清握着玄铁剑柄的手微微发颤,眼前浸在水中的人影裹着层朦胧白雾,宛如月中广寒仙姬,却比那清冷的月魄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艳色。
“萧卿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叫本宫好生委屈。”赵妍曦支着玉臂斜倚在池边看着她,指尖捏着枚漂浮的玫瑰花瓣,嫣红与凝脂般的肌肤相映,“大家都是女儿身,一起来泡个温泉,加深一下我们的姐妹情谊。”她忽地抬手轻撩发丝,水珠顺着天鹅颈滑入蒸腾的水面,惊起圈圈涟漪。
凌清猛地别过脸,艰难的吐出话语:“这要是有心人看到,影响公主清誉。”铠甲缝隙沁出冷汗,与温泉热气混作一团。
“无妨,都是我的心腹,再说外界的传言我与将军早没什么清誉了。”
赵妍曦见凌清一动不动,一副立刻就想走的模样。“既如此,”赵妍曦轻笑出声,带起的水花在身边荡漾,“那便劳萧卿取件大氅来——本宫乏了。”她赤足踩上青玉阶,朦胧雾气中,隐约可见腰肢间蜿蜒的薄纱,水珠宛如清晨露珠滑过肤如凝脂的起伏。
凌清忽觉鼻腔一热,转身时温热液体顺着人中滑入嘴角。她慌忙用袖甲去擦,指腹却触到黏腻的血渍。
“这是何毛病?”赵妍曦惊呼声已近在耳畔,带着玫瑰香气的纱衣拂过她颤抖的肩,“还不速速退下诊治!”她的指尖悬在她染血的下颌,眼底翻涌着复杂神色,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去太医院领些凉血的方子,莫要耽搁了...”
凌清回到住地,用帕子按压着仍有些发胀的鼻梁。暗卫鬼魅般翻入内室,玄色劲装凌依单膝跪地:"执事召我何事?" 凌清受伤都是找暗卫医治以免暴露身份。
“看这。”她将染血的帕子掷在案上,鼻腔仍残留着铁锈味。凌依掀开鼻子查看,又搭上脉搏,忽然嗤笑出声:“血气方刚之症!卑职行囊里只有见血封喉的毒散,和吊命三日的续命丹,治流鼻血的寻常药材...”凌依挠着面具下的脖颈,语气满是为难“您还是寻个正经医官罢。”
下午准备启程,镇国公主的鸾驾已整装待发。凌清策马靠近时,瞥见车帘内晃动的茜纱,清了清嗓子道:“殿下,早晨臣...”话音未落,车帘猛地被掀开,赵妍曦冷冷的看着她:“萧将军既已无恙,便回你的水师营。”锦帘重重落下。
返程的官道上,凌清望着车驾扬起的尘土,想起暗卫凌依临走前意味深长的话:“将军若只是看看就血气翻涌,下次还是备些药在身上。”她攥紧缰绳,铠甲下的旧伤突然隐隐发痒——比起战场上的箭伤刀疤,这无药可医的心悸,倒更教人辗转难安。
更深漏断,营中刁斗声渐稀。凌清卸去厚重的铠甲,倒在行军榻上,白日里温泉池畔的氤氲水汽又在眼前翻涌。烛火摇曳间,帐外风声裹挟着赵妍曦的轻笑,恍惚中竟化作温柔的呢喃。
不知何时,梦境悄然漫卷。她见赵妍曦身着白纱衣,青丝如瀑垂落,眉眼含春,正倚在雕花榻上向她伸出手。玫瑰香气萦绕鼻尖,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她的唇瓣轻触耳畔,酥麻的气息让她心跳如擂鼓。四周云雾缭绕,温泉的暖意浸透衣衫,彼此的呼吸交织,再也分不清是梦是醒。
“凌清...”赵妍曦娇软的声音带着勾魂摄魄的意味,凌清喉头发紧,正要回应,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梦境轰然碎裂。
她猛地睁眼,额间满是冷汗,帐内烛火将熄未熄,只剩案头铜壶里的残茶泛着冷意。被褥凌乱,心跳依旧剧烈,凌清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自嘲地笑了笑,翻身坐起。
窗外,残月如钩,星河寂寥。凌清披上外袍,站在帐前望着沉沉夜色,心中满是怅惘。这般荒唐的梦境,于她而言,不过是南柯一梦,却又似一根刺,扎得她心慌意乱。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她要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连同未散的春梦,一并埋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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