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位你可能不认识……”萧凌气息浮动,笑了两声,“烬离城城主求荣卖城,顺带坑了沈停山一把。”一提沈停山他的眼睛瞬间雪亮,黑洞洞的眼珠里闪烁着不明的火光。
“你猜怎么着?”萧凌喉中含着气笑,鼻尖亲昵的蹭了下黎宁鬓边,他像条躲在阴暗地里的小黑蛇,转动竖瞳有恃无恐地盯着她面色。
仿佛只要她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的表情,萧凌就会遏制不住地扑上去大开血口。
黎宁镇定一扫对面战战兢兢的二人,语气淡然:“他怎么了?”
话说的跟宛若从未与沈停山相识,冷冷淡淡。
萧凌听笑了,胸膛剧烈起伏,阴暗又挂满骇人刑具的地牢间顿时回荡阵阵爽朗笑音。烬离城城主与其幕僚被笑声惊恐地龟缩一下,赶紧低头面伏地面。
幕僚倒是胆大的,偷偷瞄了萧凌却不料祸从天降,笑声陡然停了,萧凌神经质地指了指幕僚,咧笑,“你来跟她说!”
少顷,幕僚几乎维持不了面上堆起的笑容,整张脸皮像是脱离骨头的支撑,松松垮垮地耷下来。他满头冷汗,心里直想着推辞,支支吾吾半天,萧凌料到如此,插话了当。
“说清楚了,孤留你一命。”
幕僚愁眉的脸瞬间焕然发亮,他动动唇,嘴边的长须颤动,“烬离城失守,沈小将……沈停山怕是笼中之鸟,撑不过几日了。耀州大势已去,姑娘且看好,不需五日沈将军便会兵败!”
话应声落下,地牢空旷四下无音。
良久,如似爆竹炸响的掌声轰然荡开。黎宁他们三人闻声看过去,只见萧凌立在剑架前,眼中鬼火幽幽,霎时闪过暴戾之色。
“铮——”地一声,宝剑出鞘,洒溅的热血在剑刃处开出一朵血花,顺着剑尖弥漫绽开。
幕僚口吐血沫,抬首上仰,两眼一翻,赫赫两声便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城主见状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伏地求饶,像条哈巴狗一般,挤出一脸谄像,一路膝行至萧凌跟前,舔着脸强牵出惨淡的笑,“太子饶命,太子殿下……应当不会杀了小人吧?小人跟殿下结联盟,抛妻弃城,如今便是为了殿下成了耀州唾骂的叛国贼人。”
他小心翼翼抬起眼,尽可能维持笑容,可惜他声音断断续续,微弱无气,已是底气不足。
“殿下不会真的对小人赶尽杀绝?!”
萧凌勾起唇角,欣然看着他匍匐在地的模样,将剑掷在脚下。
“你说的对。”
城主虎躯一松,心下那口气未顺畅,又听萧凌仰声呼来侍卫。
“来人,扶我们明智有谋的烬离城城主下去休息,哦——”萧凌忽然想起什么,眯眼一笑,尾音温柔轻缓,沙哑迷人,“把他喂给豺狼,让他去狼肚子休息吧。”
一念如似温柔乡,一念如见黄泉门。
城主脸色刷白,死死盯着他。眼珠瞪大近乎凸出眼眶,目光如有实质般地妄想穿透萧凌单薄的身子。
“哈……哈哈……哈哈哈!!”他盯久了,似乎也放下了想凭空杀害萧凌的念头,表情麻木地狂笑起来。倏然间,凄厉惨烈的笑声在空中环绕,钻心入耳,“萧子恒!你个背信弃义的狗杂碎!老子会一直在地下看你的!哈哈……”
矫健的两名侍卫未发一言,尽职尽责地将城主脱出了地牢。至于他最后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黎宁旁观一切不由皱起眉头。在她眼中,萧凌从不曾变过自小便如此,高兴了便让人生,不高兴便让人死。所以,还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所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黎宁怔在原地,久未回神。
“孤发现,你在孤面前总爱发呆。”
萧凌冷笑着靠近,他信步走来,用身子挡住黎宁视线。同时,脸上和曦的笑也一下下冷下来。
萧凌不高兴了,这是他不高兴的征兆。
黎宁反而起了逆反之心,不欲出口与其争论拉扯,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他,可她没想到尽管就是这么一眼,竟然轻而易举的触弄萧凌怒颜。
他不屑一顾地扯了下嘴角,晶亮如火的凤眼喷发出一股飞蛾扑火般地热切。
他开始毫无原因地笑,那笑声尖锐刺耳,比城主的临死前的愤言更令人胆寒。
肩上陡然传来一阵巨痛,是萧凌紧紧锁扣住的双手。
“对!就是这个眼神!完完全全把孤当成死物的眼神!你会想起一切都对吗?!”
萧凌一把固定黎宁的后脑勺,两人的眉心再次相贴。炽热的气息一道比一道灼人。
他嘴角抽搐,越笑越像个疯子,气息漂浮,语序连断不全,“你一定要想起来!!阿宁……孤要你同我一道痛苦!”
黎宁忍无可忍,几番推搡萧凌,他纹丝不动。她看了眼他面上戴的半张面具,无情冷酷地直直揭了下来。
“咣当——”面具坠再地上的声响仿佛余留了数千数百年。
等黎宁要看到他面具下的真容,萧凌却早提前一步侧过脸,拢了拢耳际边的发丝,遮住右脸的烧伤。
大面积的皮肤像吸过水又被晒干的粗糙白纸,粘在他俊丽的侧脸。犹如一条条干枯嶙峋的枝条,自额角开始生长蔓延到唇边。密密麻麻的,那侧脸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来容颜,眼角烧毁变形,眼白凸出,血丝满布。颧骨肌肤扭曲,已与骷髅无异。
空洞洞的眼窝里,幸好还嵌着黢黑的眼珠。能视物,但看情况好不到哪儿去,跟另外半张完好的脸恍若天壤之别。
黎宁几不可察地拧眉,眼神扭向别处。
萧凌唇色发白,双手颤抖地拢着发,他想赶紧蹲身捡起面具。只是在想捡的下一刻里,他发现了黎宁看向自己时那瞬间没有隐藏的厌恶,仿佛他萧凌此刻是什么脏了她眼的丑东西。
拨弄头发的手渐渐垂下来,他有瞬间闪过很多念头,想举起剑削下自己这张烧伤的面皮,或许想顶着她的目光下泰然自若地戴上面具又何妨?
亦或是仓皇而逃,躲起来。
可在她露出恶心之感的眼神下,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了。全身血液如逆流,从脚底凉到心口,叫人如临深渊,粉身碎骨。
萧凌颓败地立在原地,轻唤地呼吸着,生怕只是这一微小的举动会引来黎宁更深重的厌弃。
黎宁从他露出脸时便未再看他一眼,目光冷冷地盯着地面某处。
萧凌极缓慢地阖动眼睫,即便他再谨小慎微,卑微如蚁也换不来眼前人半分怜惜的目光。
他突然不惧了,不惧一切,不惧黎宁眼睛里流露的明晃晃的厌恶。他不可遏制地想要发笑,嘴角上勾,扬起来一个明媚无比的笑容,可那双凤眼沉黑无神。
“对,就是这种眼神!”萧凌痛恨地看着她,说话时眼眸又忽然焕然发亮。
“哈哈哈哈……阿宁当初杀我的时候就是这般。”
“残酷、冰冷!像块怎么捂都不热的寒冰似的,可让人瞧着就想捂住看看,到底能不能捂住化成柔和的水。孤果然想错了。”萧凌自嘲地对她笑了。
他神情痛苦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后已经不见任何情绪波动,眸色晦暗,面色一派阴冷。
“你难道不好奇,”萧凌指尖轻抚过烧伤的面颊,语气悠然婉转,“孤的脸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黎宁眼波一转,眼看萧凌步步趋近不由全身紧绷。
她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眼尾上翘,萧凌眯起风情万千的眸子,若是旁人见此定是要驻足一番,迷得神魂颠倒。
黎宁心中更是警惕。
“阿宁真就不知?”
他的眼神蓦地狠厉。
“什么意思?”
萧凌笑容维持不到半刻,“你送来的布防图当真是真的?”
他看见黎宁心虚地转了下眼珠,继续道:“当真是毫无保留,没有一丝私心么?”
黎宁心下大颤,视线直直射向萧凌,陡然一瞬被他看过来的目光捕获。
“那看来便是有了。”萧凌没什么表情地说,随后一声轻叹响起,“阿宁对沈停山有情有义,那我呢……”
话语轻飘飘落地,又猛然被提起——
“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萧凌鼻尖一酸,撕心裂肺地质问着眼前这个伤了他两辈子的人。两辈子,人能有多少颗心呢。
两辈子了,他日日夜夜都困在大夏覆灭那日,困在她刺过来的那一剑,现在伤口结痂,萧凌夜里抚摸胸口时却时常能感受到阵痛。
就连他有时也想不清楚,究竟是对她的喜欢更难以让人忘怀,还是对她带来的伤痛更长久。
或许,喜欢上她这件事,本身就是血泪与爱并存的。
萧凌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沈停山不过一位莽夫贱人,不足为惧。既然她不肯认,那便一起纠缠不休吧。
黎宁深感一阵恶寒逼来,突然腹中渐渐传来一阵强烈的绞痛,像千万条虫子嗜肉穿肠,不断啃食着她。黎宁疼得额冒冷汗,止不住地蜷缩在地上。
同时在她不注意的地方,她发白的面颊正有什么东西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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