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天干了什么?吃饭、游戏厅、再吃、逛商场、离开。
林说做这些并不稀奇,可对面是秦穹远,会在不被她逼迫的情况下,拿一整天来磋磨?
她考虑到这,实在是好奇。偏偏对方张了张嘴,半晌只回应出几句一听就是撒谎的话:“我对自招有些把握,这几天不紧张,想请你吃饭,顺便……看看你近期怎么样。”
林说笑了笑,说了声“这样啊”便翻过话题。
秦穹远先送林说回去,见她回头挥着手进入小区才让司机师傅调转车头,往自己家开去。
他坐在后座,手背覆在额头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
林说到家后闲来无事,于是打开电脑,把几位老师今天发来的整理资料翻了翻。
她对着资料查缺补漏,末了搜了搜想深入的知识点,直到凌晨才揉眼,洗漱完躺床上玩手机去了。
没有昨晚对着手机相顾无言的情况,她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在一个瞬间脱离出来,沉入梦乡。
周日午时她才起身,再次开始了荒废的一天。她的作业一动未动,可也没在意过。
经过一个周末的发酵,林说的流言又扩大了些,但不同于上个周末,站在她这里的人少了许多。
杜玥也在其中推波助澜,颇有种“讨厌的人终于被发现”了的快意,她带着委屈对着其他班同学诉苦,顺便将那次值日的事尽数推给林说。
[也是,谁会相信蝉联第一的人能突然跑到倒数去?恐怕就是铺垫太久,想满足这次被人夸'天才'的虚荣心吧。]
[她不学?你信?你学了这么久,还不如人家这几天突击一下,难道你是真笨吗?]
[杜玥也蛮惨的,被人家当个理由踩了上去,才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吧。]
……
段晓冉看的头疼,往一班某个小群里骂了一会儿,引起一众附和。
可总有那么几个人是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们没说错,林说也没反驳啊。]
[林说应该就是每天晚上跟着进度学了,考试懒得考而已吧。]
周常锐姗姗来迟,他刚刚才理清来龙去脉,由此发出了疑问:
[这有必要讨论吗?]
没谁愿意在充满希望的少年期被所谓的“天才”狠压一头,但又矛盾地认为自己会是压倒别人的“天才”,所以在在意的领域,他们总喜欢用言语攻讦身边触手可及的强者,妄图蒙骗过自欺的心。
周常锐并非没体会过这样的心情,可他当年和林说离得太近,多次比较之下,他能清晰地弄清自己败下阵的所有过程,因而后来,他只专注于对抗自身的缺点。
在林说转班后,他还遗憾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战胜巅峰状态的她。
眼下他正欣喜于林说的改变,又哪有空去共情和过去自己一样的同学们?
周常锐发言后,小群里静默了一瞬,不少人咂摸出其他意味来。
[大家友好讨论,他咋生气了呢?]
段晓冉边看私聊边“哼”了声,哐哐打字:
[这就叫生气?你看看他们说的话,又酸又气的,怎么没人骂?]
应付完同学,段晓冉下滑屏幕,犹豫着点开林说的对话框。她在输入栏写下一段话,又删删减减,最终也没发出去。
连续两周,级部里能吃的瓜居然都在林说身上,想必是临到中考,之前那些爱闹事的也收敛了很多。
周一,林说沉着脸,踏上了上学的路。
她家离学校步行也就十分钟,有时林母林父得了空会来接她,她也就懒得骑车。
一路上,经过她的初三生都会忍不住瞥她几眼,把她这十分钟看得浑身不自在。本身她熬夜就有点火,现在这火更是燃得旺盛。
她目不斜视,下颌线绷得有些紧,试图用冷淡的外壳隔绝这一切。
直到她踏进三班教室门的那一刻。
原本嗡嗡作响的教室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几乎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扫向她,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那安静持续了几秒,随后又被刻意带起的议论声掩盖,但林说没有体会到丝毫轻松。
在那些带有窥探意味的目光看来,她摆着惯常的、面无表情的脸,对流言浑不在意般,直直回到了座位。
童梓涵略显担忧地转头,嘴唇动了动,然而却对着同桌“生人勿近”的气场,硬生生止住了将要出口的安慰。
没过几分钟,林说便趴下了,自欺欺人地隔绝了所有视线。
她紧攥在桌下的拳头,仿佛在筹谋什么似的,但最后仅是徒劳地握出了汗渍和红痕。逃避的她在多张口舌间渐渐沉陷,椅子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神饱满、沉浸在书本中的高挑女孩。
女孩背部挺直,正浅浅地咬着笔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肘下一块块题目。
以她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除了咬笔那细小的窸窣声,空间几乎可以认定为一个真空地带。
教室里的学生进进出出,嬉笑怒骂不停,但没人会去打扰这窗边的一片静好。
直到一声不辨雌雄的声音响起,那声音穿破了女孩周身的空间,无形中撕出了一道裂缝。
“林说!”
圆心的女孩像是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闯入空间的不速之客,但面上并无被打扰的不快。她放下笔,歪头勾唇:“干嘛?”
所有的噪音都从那道裂缝开始,齐齐撕碎了圆形屏障,共同涌了进来。
“分班结果出来了,你去一班啦,好难过啊。”
“我们以后应该没太有机会一起玩了吧,听说一班都是学霸哎。”
“以后我们就是相伴到最后的同学了!大家来介绍一下自己吧!”
“哎,她是不是这次分班考的第一?”
“啊?就是她吗,要不要过去交个朋友?”
“先别,你看她忙着做题呢。”
“不会吧,才初一就这么卷吗?”
“你以为,要不然她能考第一呢?”
“林说,我们问这些基础题是不是打扰你了,抱歉啊。”
“你为什么那么说,感觉她人不错啊。”
“她刚才在写的卷子上有很多咱们见都没见过的题,我感觉自己不配接近她。”
“没办法,林神嘛。”
“可是——她真的会做?不会是在装...”
“这谁知道?”
“女儿,考得怎么样啊?哇,这么厉害啊。”
“我一直相信你的自控力啊,不然怎么会这么棒,我的宝。”
“这次拿奖啦?恭喜恭喜!爸妈如果不忙的话就可以去陪你了,你好好听蒋阿姨和秦叔叔的话啊。”
“不想上竞赛班了?好啊,你开心就好啊。”
“昨晚又玩手机玩到很晚吧?注意时间啊。”
“退步了?哦,宝是不想写啊,那就不写吧。”
“林神退步了?状态不好吧。交的是白卷?不会是觉得题太简单懒得动吧。”
“那有啥好处,显得她多牛掰啊?笑死了真是。”
“话说谁能去问问她?我真的很好奇啊。”
“得了吧,她同桌都不愿意去问,咱班还能有谁去?”
“咦,林说,一班是不是压力很大啊,你不写题的事已经传到我们班了。啊?你说你不会?我真把你当朋友的,你告诉我实话吧。好吧,看来我和我同学都猜错了,我要回去告诉他们......”
“林说,告诉老师怎么了好吗?心理问题也是我们学习过程中要面对的问题。”
“转班?不用压力那么大,我们再看看能不能克服,好吗?”
“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啊,居然能让所有老师挨个慰问。”
“这样引起注意的方式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我还听说她要转班呢。”
“不是吧,这是和谁赌气呢,老师还让我去问问她怎么回事,恐怕她就想要这个效果吧。”
“要通过这种方式找朋友吗,哈哈。”
“女儿,你的转班协议我签好了。老师嘛,是和我沟通过几次,没事,你不用知道。”
“这是林说,以后她就是我们三班的一员了。”
“卧槽,她真转到我们班了??”
“一班的人老往我们班看啥呢,服了,他们一来我就感觉在嘲讽我们。”
“还不是发现他们那俩班的人只要考不好就能转到我们班,现在看我们班跟看福利院似的。”
“不是,她怎么和咱鹏泽哥一样,天天睡觉啊。”
“咱鹏泽哥说他晚上学,她不会也和鹏泽哥一样吧。”
“那以她过去的水平,能空出那么多题?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她之前的水平?估计是之前报补习班卷出来的效果,现在跟不上了吧,不然能落后成这样。”
“林说,都初三了,你该玩的也玩完了吧,老师也不是想批评你,就想劝你好好学习,好吗?”
似海浪般翻涌的回忆浪潮大肆扑向圆形空间里专注看题的女孩,她茫然地抬手,然而只能触到一道又一道嘈杂的声音。她感受到身体正被海浪的重力一寸寸地打压着,直到她彻底趴在桌面上,全身的力气只能支撑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当她再次扶着桌面直起身时,全身上下已经毫无水汽,徒留下桌上被打湿的题目能证明她刚刚那堪称可怖的经历。于是她低头,凝视那片被水晕染的油墨字迹。
然后她拿起笔,在那张湿纸上突兀地增添幼儿学画时才会乱涂一色的涂鸦,那张纸慢慢地变得稀烂、粉碎,黑白碎片掉落在地。
时间并不能改变一切,当年没有解决的愤怒、痛苦在此刻加倍地还给了她。此刻,她感觉周围全是没有眼皮的鱼,用**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正等待着一个契机,好叫她不光承受海洋的扑打,还要沉溺在水中,再也露不出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