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映棠推开“夜色”那扇厚重的黑色玻璃门时,都市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在外。
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她刚刚结束一场耗时十二小时的杂志专题拍摄,高跟鞋踩在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与酒吧内低回的爵士乐形成奇异和弦。
她环顾四周,暗调装潢,暖金色灯光,深色木质吧台擦得锃亮。客人三三两两坐着,低声交谈,无人注意到她的闯入。
空气里弥漫着威士忌的醇香和雪茄的淡雾,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昂贵香水味。
黎映棠下意识皱了皱眉。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Max Mara羊绒大衣,内搭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西裤,全身只有一对珍珠耳钉作为装饰,与这里慵懒的氛围确实格格不入。
手中的包里还装着明天会议上要用的策划案,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回家泡个热水澡,而不是在这个看起来消费不菲的酒吧里虚度光阴。
但末班地铁已经开走,打车软件显示前方有六十八人排队,她叹了口气,走向吧台唯一空着的位置。
“欢迎光临夜色。”
吧台后的男人抬头,声音低沉悦耳,手上动作却未停,他正摇晃着一个不锈钢雪克杯,手腕灵活转动,冰块撞击杯壁发出节奏清晰的声响,宛如某种专业表演。
黎映棠放下包,有些疲惫地坐上高脚凳。
“有什么推荐吗?”她问,声音里带着长时间工作后的沙哑。
男人的胸牌上写着段舒扬三个字,他抬眼打量她,他的目光很专注,却不令人不适,像是在评估什么,而非单纯审视一个陌生女性。
“加班到这么晚?”他问,同时放下雪克杯,取过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黎映棠微微点头:“时尚杂志的截稿日就像永无止境的轮回。”
段舒扬的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
“适合你的...”他沉吟片刻,从酒架上取下一瓶宝石蓝色的金酒,“午夜巴黎,金酒为基,加上黑加仑利口酒和现榨柠檬汁,酸甜适中,不会太烈。我想你现在需要的不是一醉解千愁,而是舒缓紧绷的神经。”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黎映棠挑眉。
“调酒师某种程度上像是心理医生,”段舒扬边说边熟练地量取酒液,“只不过我们的处方是酒精,诊疗室是吧台。”他将柠檬对半切开,用手动榨汁器取汁,动作流畅得像一场舞蹈。
黎映棠看着他工作,不由自主被吸引。
段舒扬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手腕转动时露出价格不菲的腕表。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马甲,袖口精心挽至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经济,没有多余花哨的手法,却自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当成品推到她面前时,黎映棠不得不承认这杯酒的外观令人惊艳。
暗红色的液体在朦胧灯光下泛着诱人光泽,杯缘饰着一片薄薄的柠檬,像是沉入夜色前最后一抹夕阳。
她轻抿一口,恰到好处的酸甜立即在口中蔓延开来,随后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苦,回味却格外清新,仿佛雨后的巴黎街头,虽然她从未去过巴黎。
“很好喝。”她真诚地称赞,“平衡感绝佳。”
段舒扬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数调酒师听到赞美后的滔滔不绝。
“很高兴合你口味。”他转身去服务另一位刚到的客人,留给黎映棠一个挺拔的背影。
黎映棠慢慢品尝着酒,感受一天的疲惫随着酒精慢慢消散。
她注意到段舒扬与其他客人的互动。
礼貌而疏离,专业却不殷勤。
他记得常客的偏好,对新客人的询问耐心解答,但始终保持一种难以逾越的距离感。
多么有趣的人,黎映棠想。
在时尚圈摸爬滚打多年,她见过太多试图用华丽外表掩饰空洞内在的人,而这位调酒师似乎恰恰相反,低调外表下藏着难以忽视的张力。
喝完最后一口,她放下酒杯,在杯垫旁留下恰好的现金,包括小费,以示对专业精神的尊重,手机显示打车排队已到第三位,她提起包,悄然离开了吧台。
段舒扬回到这个位置时,只看到一个空杯和整齐摆放的现金,他熟练地收起杯子,注意到台面一角闪着微光,是一张工作证不知何时滑落到了阴影处。
他拾起证件,照片上的黎映棠梳着利落马尾,妆容精致,眼神自信锐利,与刚才那个略显疲惫的女子判若两人。
证件显示她是《VISION》杂志的时尚编辑,那是一家在业内以高标准闻名的出版物。
段舒扬将工作证放入抽屉,想着或许该联系失主,但又意识到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他擦拭着黎映棠用过的酒杯,不经意间注意到杯沿残留的淡粉色唇印。
“午夜巴黎。”他轻声自语,唇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期待再次光临,黎编辑。”
门外,黎映棠坐进网约车后座,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助理发来的明日行程调整,她回复确认时,下意识摸了摸大衣口袋,又翻找他的包,忽然僵住了。
工作证不见了。
她皱紧眉头,回想最后一次使用它的场景。
进入公司大楼时出示过,之后...之后似乎就没有见过了,可能落在摄影棚,也可能...
黎映棠眼前浮现出夜色酒吧吧台的景象,想起自己从包里取钱包时可能带出了什么,但她立刻摇了摇头,为一张工作证特地返回实在不值得,明天到公司补办便是。
她望向窗外,城市霓虹如流动的星河,脑中却莫名浮现出那杯“午夜巴黎”的滋味,酸甜中带着一丝清醒的苦,回味却意外地清新绵长。
就像那个调酒师本人,她莫名地想。
“麻烦调高一点暖气。”她对司机说,将脸埋入大衣领口,闭目养神。
车驶过霓虹闪烁的街道,将夜色酒吧远远抛在身后。
黎映棠不知道的是,她的工作证正安静地躺在段舒扬的抽屉里。
都市夜晚的相遇常常如此,看似偶然的交集,却可能是命运精心设计的开场。
段舒扬在打烊前最后清点酒柜时,又一次看到了那张工作证,他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把它扔进失物招领箱,而是放入自己桌子的抽屉深处。
“或许会再来。”他自言自语道,关上了抽屉。
窗外,城市已经沉睡,唯有霓虹依旧闪烁,见证着无数相遇与别离,开始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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