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风已经开始刺骨，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黎映棠走出办公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手机里塞满了生日祝福消息，有家人的，朋友的，同事的，编辑部的小伙伴们原本计划为她举办生日聚餐，但她以有约了为由婉拒了。
事实上，她什么安排都没有。
三十一岁生日，黎映棠站在街边，看着车流如织的街道，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怅惘。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脚步已经引领她来到了“夜色”酒吧门口，透过玻璃门，她能看见段舒扬正在吧台后为客人调酒，动作依然优雅如舞蹈。
推门而入的瞬间，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段舒扬抬头，目光与她相遇。
有那么一刹那，黎映棠觉得他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像是认出了什么，但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怎么可能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黎编辑。”段舒扬点头致意，手中继续完成那杯酒的制作。
黎映棠坐上她惯常的位置，放下包，忽然感到一丝疲惫，三十一岁，事业小有成就，生活优渥，却在这个生日夜晚独自一人来到酒吧，这画面想想有点可悲。
段舒扬送走那位客人后，走到她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开始准备调酒器具，黎映棠注意到他没有问她想喝什么，而是直接选择了几种特定的酒瓶和配料。
她看着他量取苏格兰威士忌，加入自制的苹果肉桂糖浆和少许枫糖浆，用吧勺轻轻搅拌。然后他取出一个小小的铜锅，开始加热某种混合物，空气中弥漫开甜蜜的焦糖香气。
最让黎映棠惊讶的是他接下来的动作，段舒扬取出一个小小的硅胶模具，倒入熔化的糖浆，小心翼翼地放入一片精致的枫叶。等待糖浆凝固的间隙，他切了一片干橙片，用喷枪轻轻燎过边缘，让橙油香气释放出来。
整个过程如同仪式般庄重而专注，当最终的成品被推到黎映棠面前时，她屏住了呼吸。
酒杯是宽口的威士忌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顶部漂浮着那片燎过的干橙片，杯沿装饰着那片精致的糖艺枫叶，她最喜欢的东西，甚至连枫叶的品种都是她最爱的日本槭。
“生日快乐。”段舒扬轻声说，仿佛这是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黎映棠惊讶地抬头：“我没告诉过你。”
“驾照。”段舒扬简短解释，继续擦拭着已经干净的吧台，“你丢工作证那天，看到的。”
黎映棠感到心头一暖，那种突如其来的感动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不仅记住了她的生日，还记住了她最喜欢枫叶这个细节，她只在某次闲聊中随口提过一次。
“这杯酒叫什么？”她轻声问，小心地抚摸着杯沿那片糖艺枫叶，几乎舍不得喝。
“秋忆。”段舒扬回答，“以苏格兰威士忌为基酒，加入了枫糖浆和自制苹果肉桂糖浆，顶部漂浮着一片干橙片，应该有你记忆中秋天的味道。”
黎映棠小啜一口，丰富的风味立即在口中绽放。
威士忌的烟熏感与枫糖的甜美完美平衡，苹果肉桂带来温暖的气息，干橙片则增添了一丝清新的苦涩。这确实是她记忆中秋天的味道，童年时在外婆家，院子里那棵老枫树红叶似火，空气中总是弥漫着烤苹果和肉桂的香气。
“最好的生日礼物。”
黎映棠真诚地说，感到眼眶微微发热，这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男人，给了她今年生日最用心的礼物。
段舒扬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去服务其他客人。但他的目光时不时会回到她身上，确保她的酒杯始终恰到好处。
那晚，黎映棠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离开。
她慢慢地品尝着那杯“秋忆”，感受着酒液带来的温暖和回忆，酒吧里的客人来了又走，背景音乐从轻快的爵士换成了柔和的蓝调，最后变成了几乎听不见的轻音乐。
她注意到段舒扬在忙碌间隙，会与她进行短暂的眼神交流，没有言语，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他仿佛知道她需要独处，不需要过多的问候或关注，只是恰到好处地存在。
十一点过后，酒吧里的客人渐渐稀少。
段舒扬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挂上“打烊”的牌子，然后开始清理吧台，黎映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近三个小时。
“我该走了。”她起身，有些不好意思，“耽误你打烊了。”
段舒扬摇头：“不着急。生日一年只有一次。”
他帮她取下大衣，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黎映棠心头微微一颤，没有人如此体贴地为她做过这种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商业场所。
走出酒吧，冬夜的寒风让黎映棠打了个哆嗦，段舒扬很自然地走在她外侧，为她挡住了部分寒风。
“怎么回去？”他问，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打车吧。”黎映棠拿出手机。
段舒扬点头，陪她站在路边等车。
夜色中的城市比白天柔和许多，霓虹灯在寒空气中晕染开斑斓的色彩，两人并肩站着，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又消散。
黎映棠偷偷打量着段舒扬的侧脸，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条和挺拔的鼻梁。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站在酒吧外的空间，没有吧台的阻隔，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车灯由远及近，一辆网约车缓缓停在路边，黎映棠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这个特别的生日夜晚即将结束。
段舒扬为她拉开车门，动作自然而绅士，就在她弯腰准备上车时，他忽然轻声说：“等等。”
黎映棠抬头，看见段舒扬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纸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她惊讶地接过，纸盒很轻，包装简洁大方：“这是...”
“回去再打开吧。”段舒扬微笑道，“生日快乐，黎映棠。”
那一刻，街边的霓虹灯正好变换颜色，五彩光芒落在他眼中，如同星辰闪烁。黎映棠有一瞬间觉得，他或许会俯身吻她，距离那么近，气氛那么恰到好处，夜晚那么特别。
但段舒扬只是帮她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车驶离路边，黎映棠回头望去，看见段舒扬依然站在酒吧门口，身影在夜色中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纸盒，小心地打开，里面不是她想象中的昂贵礼物，而是一小瓶自制的枫糖浆和一张手写卡片。卡片上是段舒扬挺拔的字迹：
“愿你的新一岁，如秋枫般绚烂，如威士忌般醇厚，如夜色般充满可能性。段舒扬。”
黎映棠抚摸着那些字迹，感到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她拿出手机，给段舒扬发了条消息：“谢谢你的酒和礼物。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生日礼物。”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你的喜欢就是最好的回馈。安全到家了吗？”
“在路上。很快就到。”
“那就好。晚安，黎映棠。”
“晚安，段舒扬。”
回到公寓，黎映棠将那小瓶枫糖浆放在厨房架子上最显眼的位置，她换下衣服，洗漱完毕，却毫无睡意。站在窗前，她望着城市的夜景，手中捧着那杯自己用段舒扬送的糖浆调制的温水。
三十一岁生日，没有盛大的派对，没有喧闹的庆祝，只有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男人，用一杯特调的酒和一小瓶糖浆，给了她最温暖的记忆。
黎映棠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段舒扬回到酒吧，取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秋忆，为黎映棠31岁生日特调。基酒：苏格兰威士忌；配料：枫糖浆、苹果肉桂糖浆；装饰：干橙片、糖艺枫叶。反响：正面。备注：她提到童年外婆家的枫树，这款酒或许勾起了美好回忆。”
他合上笔记本，小心地收好。
吧台上，黎映棠用过的威士忌杯还留着淡淡的唇印，段舒扬没有立即清洗它，而是对着它看了许久，仿佛在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
最后他摇摇头，轻笑一声，开始认真清洗杯子。
两个成年人的心照不宣，如同夜色中的霓虹，明亮却不说破，温暖却不炽热。
黎映棠躺在床上，最后一次查看手机。
没有新的消息，但她不觉得失望，相反，她期待着下一次见面，期待着能亲自向段舒扬道谢，期待着更多可能。
闭上眼睛，她仿佛又尝到了那杯“秋忆”的味道，威士忌的烟熏，枫糖的甜美，苹果肉桂的温暖，和那一丝橙皮的清新苦涩。
就像成年人的生活，酸甜苦辣，皆是滋味。
而这个生日，因了一个人的用心，变得格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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