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内容有替换,原内容与上一章合并,新版本是全新内容。)
是夜,乾清宫,暖阁。
赵瞻素喜侍花弄草,眼下正在修剪一盆罗汉松。他未着龙袍,只一袭藏青道袍,宽袖迎风微动,手执一小银剪,向着那些不合他心意的松枝,只消几下,纷纷坠地。
一旁的黑暗中,有一老者垂手侍立,鹤发童颜,唇角天生带一抹浅笑,神态却是绝对的恭谨与驯服。
此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孟进。
“西南之事……愈发有趣了。”赵瞻语气平淡,教人辨不出喜怒,“朕叫你遣去的税使肖子金下落不明,那些土官也蠢蠢欲动,私聚流寇,扩充兵马。都这般情形了,定王兄还在那里遮遮掩掩,莫非真要护着那些不臣之人?”
孟进躬身应道:“定王爷素来优柔寡断,不过是几则流言,竟扰得他方寸大乱,听信土官挑唆,只怕是……”
咔嚓一声,一节多余的枝桠应声而落。
“朕这位皇兄,在西南韬光养晦二十年,广施恩惠,结交土司,真当朕不知么?他既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朕便给他一个梦寐以求的机会。这些人呐,时日一长,便忘了生为臣子的本分。”赵瞻搁下银剪,取过一方素帕拭手,“大伴,朕交代你办的事,如今火候如何了?”
孟进恭声道:“万岁爷圣明。定王爷胸中块垒,非一日之寒。这些流言不过是最后一把干柴,他心中那团野火,西南某些人心里的不臣之火,他们自个也早已备好了。只待火起,便可将其与那些心怀叵测之辈,一并名正言顺地清理干净。”
“不必心急。”赵瞻缓缓踱步至窗边,望向西南天际,语气渐沉,“一切皆在掌控。叫你的人安分些,尤其是韩靖忠。他是你的干儿子,你们荣辱与共。朕不希望他得意忘形,忘了本分。”
“奴婢明白,回去定当好生管教那个不肖子。”
“还有何润春那里。”赵瞻又道,“他性子太过刚烈,本以为要误事,不料阴差阳错,他临死前的那封血书,反倒助了朕一臂之力……呵,真不愧是朕的好老师啊!大伴以为,该如何抚恤他家人?”
“奴婢愚见,无需大张旗鼓,赐他长子应天府礼部郎中的闲职,打发去南京便可。奴婢自然会安排人手严加看管。”
赵瞻闻言只是轻笑一声,算是认了孟进的安排。他忽想起前日江南织造局新贡的大红云锦,那般鲜艳颜色,衬着雪肤最是相宜,不觉脱口轻唤:“容倾……”
名字方出口,他自己先是一怔,随即失笑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又无奈的事。
“万岁爷,那孩子……此时正在西南呢!”孟进小心翼翼提醒道。
“是朕糊涂了。”赵瞻轻叹,“平日他在身旁侍奉惯了,一时离朕而去,竟觉出几分寂寥。况且那孩子……此刻怕正被这一池浑水弄得狼狈不堪罢?性子那般倔强,不知可在心里怨朕?”
那语气里藏着一丝扭曲的怜爱。
孟进道:“奴婢们生来就是为万岁爷分忧的。差事办得妥当,方不辜负圣恩。那孩子是个明白人,断不敢有怨言的。”
赵瞻轻轻抚摸那株罗汉松,目光幽幽:“也罢。璞玉得须细细雕琢,忠臣么……更须烈火百般锤炼。孟进,叫你的人看紧点,朕要的是磨砺他,而非要了他的命。务必让人完好归来。”
“老奴明白。”孟进低声应道,头颅低垂。
赵瞻环视四周空荡荡的寝宫,忽觉几分寂寞。往日这时辰,那孩子正依偎在他怀中,一头青丝披散,烛影摇曳,衬得眸中氤氲水汽,乖巧柔顺之余,又别有一番风情。
不免生出几分担心,怕西南的瘴气污糟了那人的身子,又暗想那孩子查明真相时,是怎样一副神情。
下次可不能再将人遣到那般遥远的地方了。
赵瞻淡淡想道。
……
厂卫的情报脉络复杂,三教九流皆有其眼线。这贵州城中的刘记布庄,便是贵州城周遭州县消息往来汇集之所。
容倾扮作寻常商贾,领着三五缇骑,闲步踏入店中。但见店内罗列各色布匹,绫罗绸缎不一而足,染料气息极重。
“几位客官可是要选布匹?”掌柜的是个圆脸胖身的汉子,面团团似的身材,未语先带三分笑,见容倾一行人入内,忙迎上前来。
容倾含笑拱手:“正是。久闻贵号苗锦工艺精湛,特来相看。若果真名不虚传,欲采买百十匹,运往北地发卖。”
那掌柜的目光微动,脸上笑容更盛:“北地?哎哟,那可是千里之遥!只不知小店的苗锦,能否耐得住北方的苦寒哪。”
“风寒不足惧,要紧的是合贵人们的眼缘。”容倾轻笑,“北地贵人之间时下正兴苗锦花样,特命在下前来相看。刘掌柜,请引路罢。”
“小的遵命。”刘掌柜应道,声音极低。
及至内室,查验过令牌,刘掌柜方长舒一口气,确认是上官驾到,忙命人看茶,神色愈发恭谨:“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欲询问何事?”
容倾径直道:“三件事:其一,前贵州府推官黄冠英与定王的渊源;其二,矿监税使肖子金的动向;其三,定王府的布局图样。”
刘掌柜应声道:“小的明白,请公公稍候。”
说罢转入屏风后,不多时捧出一叠文册,逐一呈与容倾过目。
“这第一件,黄冠英与定王的渊源。”刘掌柜取出一册薄卷,翻至某页,“约莫十年前,黄推官的夫人沈氏身染重疾,药石无用。幸得定王出手相助,延请苗人圣手,方才救回一命。”
容倾与项德清交换一个眼神,皆看出彼此心中疑惑。
既受如此大恩,黄冠英断无背叛定王之理……
莫非是受人胁迫?
容倾想起那人口口声声提及妻女家小,心下渐沉。
“第二件,肖子金此人……”刘掌柜面现犹疑,“公公,此事……着实蹊跷。”
“哦?如何蹊跷?”容倾追问。
“按厂卫规矩,税使赴任,尤是在这等要紧之地,必与当地暗哨通气,以便互为呼应。但这位肖税使……”刘掌柜压低声线,“他数月前便已抵达贵州,却从未按例来此报备。三日前入定王府后音讯全无,倒像是……有意避开我等。”
有意避开东厂?
容倾蹙起眉尖。
一个东厂派遣的内官,到任后竟避开东厂网络?这本身便是极大的反常!
刘掌柜声音愈低:“小的私下查过,肖子金在京时虽职位不高,却常能出入孟公公外宅……故而小的揣测,他怕是孟公公那条线上的人,此番前来,或奉有……密旨。”
孟进?!
容倾倏然直起身,面露惊愕。
莫非西南流传的遗诏谣言,竟是孟进的手笔?
孟进为何要插手西南事务?
不,未必是孟进自己的意思。
容倾缓缓坐回圈椅上,指尖发颤。
普天之下,敢以先帝遗诏设局者……唯有一人。
赵瞻。
容倾登时浑身冷汗。
“这怎么可能……”项德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怔在原地,目光缓缓移向容倾,“那京城的案子……”
那些案子又算什么?
层层迷雾,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并非紧要之事。要紧的是,定王会不会被这些迷雾所惑,自个走上赴死之路。
容倾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能觉察定王自有不臣之心,却尚未显露。
但赵瞻断不会再容许这般的隐患藏于西南。
故而他需要一把刀,替他走入自己设好的局中,带着一头雾水来到西南,在得到真相后恍然大悟,也借此试验这把刀是否锋利。
这把刀,便是容倾。
这是一局忠臣、奸臣的窸,定王作为那个命定的奸臣,已经跳了出来,而他容倾,犹在局中。
容倾渐渐定下心神。
此刻他该当如何?
他既是一枚棋子,也是一把利刃,是赵瞻用以诛杀定王赵睽的凶器。不,或许说,是深入西南、搅动定王与土司之间的风云、以便诱出叛逆、最终一网打尽的诱饵。
此时刘掌柜呈上定王府地图。
容倾凝视那卷图册,冷汗未干,心神却已清明:“项德清,计划有变。我等潜入定王府,不必再寻肖子金……”
“我们去给定王送一份大礼。”
这几章都不太满意,情绪也不好,打算从15章开始大修一遍,入v的话再缓一缓吧,谢谢大家的支持。
——
8.24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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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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